父亲的忧虑引发了小洛克菲勒的深思。他站在自己卧室的窗前,俯瞰街道上的行人,怔怔发呆——美国的上流社会第一次发现国情似乎不太对劲。
11月的纽约,白天气温不过十来度,夜里会降到五六度左右。城市的居民已经换上冬装。这本是一年的末尾,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节。
可今年的圣诞注定要黯然失色。
哪怕是富人区的街道也显得萧条,部分店铺关门,房屋挂上待售的牌子。很多富豪受危机牵连,变得一无所有。
至于穷人区,虽然不至于满地饿殍,但愁苦和恐慌是难免的。严寒临近,救济未到,一切都要靠自己。
不时有商界的朋友来找老洛克菲勒寻求帮助,要么是需要资金支持,要么希望财团收购自己的企业,要么只想找份工作。
这时出现一个极可怕的事。
金融机构只会给有钱人贷款,只会购买稳定收益的债券。对那些濒临破产的企业,银行不但不会扶持,反而为了止损而撤资。
但资金总是有限的,比如中国卖出十亿或二十亿美元的国债后,这笔流动资金就被抽走。除非中国人再次花出来,否则这笔资金等于被禁锢了。
老洛克菲勒以三千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了财团在德州的石油公司和炼化厂,甚至将设备和人员全部转移,就是为了止损且保住部分工作岗位。
可中国拿到大笔资金后并不急于让其重新进入市场。它在等待,等那些嗷嗷待哺的企业继续跌价。
只要等一个月,就会有更多的企业破产,银行会更急于出售抵押资产。原本只能买一家企业的资金就能买两家。
随着恐慌的爆发,原本能坚持的企业也会崩盘——当财团捏着充裕的资金准备抄底股票时,中国把工厂给一锅端了。
随着工作岗位的进一步消失,经济会愈发糟糕——要说谁造成了这一切?毫无疑问,洛克菲勒家族也参与其中。
财团只会救自己,不会救国家和民众。
记住,金钱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它只会转移。而资产值多少钱,全看买家间的竞争和心理预期——如果买家只有一个,那真是太糟了。
女仆给小洛克菲勒送来晚报,上头除了关于经济崩盘的消息,在三四版倒是有招聘信息——中国企业刊发的,聘用高级技术人才,包括大学教授、医生、专业技师。
小洛克菲勒虽然是石油财团的继承人,但看不太懂报纸上那些专业技术名词。他只问女仆,“去应聘的人多吗?”
女仆先表示自己不知情,她只知道最近求职的豪门家政人员突然多了几倍,“很多纽约的有钱人在解散自己的公司,包括遣散家里的管家和仆人。
大家都在找工作,尤其那些背负贷款的家庭更是急需应急收入。因为他们的积蓄往往在股市里被套牢,甚至化成了灰。”
真是太糟了!
资金,流动资金,这是企业的血液,是危机下存活的唯一也是最重要条件。可在危机过去之前,有钱人不会把钱拿出来。
中国一直在美国招聘技术人才,但过去愿意去中国工作的人并不多,每年不会超过一万。大多数技师是因为被各家财团派遣才到中国工作,并非完全自愿。
可现在看报纸上开出的薪水和岗位,就能发现中国变得挑剔。普通岗位不再招人,薪酬也跟在美国没啥两样。
可应聘人数……似乎越来越多。
《纽约时报》刊登了专题报道,描绘了末世般的场景。
“纽约港的航运公司大概是这个冬天最繁忙和开心的企业,因为从纽约出发的客船总是满舱,基本是前往远东。
每当港口汽笛声响起,就意味着一两百个家庭离开美国。他们将穿过巴拿马运河,跨越太平洋,在一个半个月后踏上陌生的土地。
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已经二十四小时开馆,但仍然无法满足签证申请的需求。每天都有两条长长的队列等候在馆外,哪怕深夜的冷风也无法驱散他们。
使馆外每时每刻都上演悲喜剧。有人拿到签证,和家人拥抱欢呼;有人没获得签证,只能跟家人拥抱哭泣。
同样是泪水,有的畅美,有的苦涩。
能拿到签证的人无疑非常幸运。他们被允许带着家人和行李登上客轮,逃离正蔓延全美的经济危机。
有些年轻女性为了能登上前往远东的客轮,甚至愿意跟拿到签证的单身汉立刻结婚。也有人因为家人太多无法随行,不得不在港口洒泪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