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田岸上的一匹高大骏马和踏风互蹭脑袋,萧亭站在田间,朝他浮出笑容。唐青从马背跃下,跟着下了田。“王爷,您今日也在。”萧亭道:“挑了个日子,正合心意。”他将手里的稻子分了一把给唐青:“一起。”唐青只好跟着对方往田里插稻。萧亭磁声开口:“今年冀州开设边贸,若无意外,皇上会派遣特使督查,人选应当就是唐侍郎了。”唐青正色:“能为陛下分忧,自是荣幸。”萧亭:“听闻侍郎在梧郡吃了不少苦。”唐青:“吃过苦的不止下官一人,为陛下分国事之忧,乃份内之职。”萧亭笑笑:“是吗。”唐青哑然。表面话听起来有些冠冕堂皇,如果不是意外卷入朝廷,他或许还在梁王府自在悠闲的度日。一开始只为了自保,让皇帝看见他有能利用的地方,换他自由。可陆续走了几个地方,停留在当地生活,所见所接触到的环境,使他慢慢改变了初衷。唐青扪心自问,如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可以改善百姓生活,他愿意为此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改革计在长远,实施起来,或许需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可假如因为他尽力带头把第一件事情办好了,慢慢推行到其他地方,比如推行到南郡,使得在远方还记挂自己的朋友得到生活上改善,便叫唐青心满意足,更加坚定这份继续走下去的决心。萧亭眉目专注,看着青年脸上焕发的神采,就如看见春日间落下的一道明媚暖煦的光。“唐侍郎是个很独特的人。”唐青不自在道:“王爷过誉了。”叙谈间,田垄上有人喊:“王爷,唐侍郎——”李显义站在上头,唐青瞬即意会。萧亭道:“过去吧。”春风和煦,萧隽伫立在另一田间,遥遥看着攥了把稻子的唐青走近。他道:“唐卿与皇叔倒是相得甚欢。”唐青望着手里的稻苗,停下脚步,不走了。见状,萧隽无声清了清嗓子:“孤与你有要事相商,关于冀州边贸,若卿不便……”唐青:“臣愿为陛下效劳。”又开口:“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不是么?”萧隽无言。他甚至觉得唐青是为了逃避自己,才迫不及待地离开皇宫,离开邺都,他想好缘由,只要唐青不想去,他就另外安排人选。可一开始是他要唐青为自己做事,选了这样一个特殊的人,做他的刀。萧隽道:“冀州地处北境,与胡族交界,不比邺都,更不比梧郡。”唐青垂眸:“可陛下想让臣去。”以他的心性,对这份政策的熟知程度,又有在梧郡改革的经验,放他亲自监察边贸施行,再合适不过。理智上选唐青最合适,可于私心上,萧隽不想放他走。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唐青抬步走到萧隽面前:“陛下下旨吧。”明明最初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望着青年柔软莹润的白皙面庞,萧隽心脏涌出几分揪扯的疼。若放唐青去了冀州,此行一走,只怕会清减许多。可他关过唐青一次,没有谁比他清楚,这人注定不会平凡。春雨如油,今年的兖州,境内比往年落雨频繁。唐青要前往冀州的消息告诉兰香,吩咐她收拾一人的行礼。兰香停下动作,不确定道:“一人?先生,您不带兰香过去么?”唐青吹了吹手边的茶水,徐声道:“冀州不比邺都,且府内需要你来打理,就安心留在此地,等我回来,好吗。”兰香不太情愿,抿着唇嘟囔:“兰香不过去,谁照顾先生啊……”唐青好笑不已:“我有手有脚,自然能照顾自己,莫要担心。”兰香还在争取机会:“先生,还是允了兰香跟您去吧,兰香不怕吃苦,从前什么日子没碰到过……”唐青面容温和:“正因如此,才不想叫你跟着我吃苦了呀,傻姑娘。”他端量室内,又道:“我在大邺孑然一身,如今把此地当成自己的家,你就当答应我另一个要求,在家里等我,可好?”小姑娘圆溜溜的杏眼一下子就涌出了眼泪。她喃喃:“家?”听起来久远陌生的家,叫她变得不安、懵懂,可当接触到先生温柔安抚的眸光时,整颗心便沉沉而安稳的落了下来。她仿佛掉进了温暖的一汪泉水里,又好像被外头沥沥洒洒的春雨浇了一头,丝丝缕缕的凉透出一股沁人的暖意,叫她对未来滋生憧憬。唐青道:“自然,你是我妹子,这儿不就是我们的家?”他佯装轻叹,款款踱步至屋檐后,望着满园的空寂,道:“还盼着妹子能把府中几座庭院打理起来,种种花栽栽草,再养几只小动物,最迟也就今年的夏季,总能从眼前这片空地中看出些花团锦簇来。”兰香眼中还泡着泪光,微微抽噎道:“先生放心,兰香定把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像个家,我就在家里等您回来。”唐青轻抚她的发髻:“办完公事,我会尽快回来的。”兰香重重点头,又哭又笑地跑去继续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