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京城吗?她为什么去不得。
连两个孩子她都能舍下。
在东流码头上船,一路沿长江顺流而下,至镇江附近与京杭大运河交汇,改道,可一直北上至京城。
梅若雪第一次离开东流、出远门,也是第一次坐船,在行船刚刚启航不久,她就止不住难耐呕吐。
但也因此被人认了出来,还是叶采薇的学生,她记得叫佟归鹤的:
“七奶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定是的。
不,不一定。
不是。
从最初的崩溃嚎啕缓过来之后,叶采薇很快便知道自己是错怪了烟柳。
根结都在叶渚亭,在叶渚亭的身上。
“青青,这个就是采薇姑姑的爹爹,是容安哥哥的外祖父,阿娘跟你讲过很多次的,青青还记得吗?”孟冬青坐在孟崛的怀里,顺着温谣的手指,看向那座森森的墓碑。
但孟冬青毕竟才省事不久,连碑上的篆刻的字都不太认得,更对生老病死并无概念,温谣所说的话她都似懂非懂,只觉得这里的风景真是好。
风景这么好的地方,阿爹和阿娘怎么第一次带她来呢?
“青青想起来,阿娘跟青青说过的,叶爷爷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阿娘会一直记住他。”温谣柔美的脸露出哀伤的神色,孟冬青看在眼里,软软糯糯说道。
“对,是,叶阁老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是阿娘和大舅二舅的恩师,若没有他,阿娘不会有这么多学问,大舅和二舅也考不中进士,但,但他不仅仅是我们的恩师,”
说起往事,温谣哽咽起来,嗓音微微发颤,
“我们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待我们极好极亲厚,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阿娘那时候,好羡慕你的采薇姑姑,有这么好的爹……”
这世上还有比叶渚亭更好的父亲吗?
叶采薇见到儿子这样,心也抽疼得厉害。
许氏方氏他们对叶琛赞不绝口,夸奖他聪明懂事、行事稳重,小小年纪已经不需要长辈操心,叶采薇听着既自豪,却也难免辛酸。
叶琛和其他的孩子都不一样,为何会被她从小严厉甚至苛刻地教导,答案就出在她自己身上。
“容安在东流出生长大,与内子梅氏自小亲厚,内子有了身孕,见容安对采薇思念难抵,便让我趁着来京谈生意的机会,一并将容安带来。采薇是与仲修一同上京的,若容安不知仲修是他生父,难免惹出误会,于是我便索性同他都讲了。”
温氏兄弟和孟崛听奚子瑜口口声声唤“采薇”而不是“叶娘子”,脸色俱是沉了沉。
许氏和方氏听闻梅若雪有孕,连连恭喜,温谣则顺着话,聊到奚子瑜本人身上:
“所以老七,你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长一道疤,又是这么醒目的位置,当年,在你们同批国子监监生中,仲修与你是相貌之中公认的翘楚,仲修是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你却……”
话说到此处说不下去,温谣已经连连惋惜摇头。
温氏兄弟和孟崛听到她的话,脸色又俱是沉了沉。
奚子瑜生得风流倜傥,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当年不知勾走了多少京中贵女的魂,许多人家都来打探过奚子瑜的家事,若不是奚子瑜与梅若雪的婚约是青梅竹马定下的,恐怕当年在殿试中拿下二甲传胪的奚子瑜,会难逃被人榜下捉婿的命运。
当然,因着奚子瑜对叶采薇的心思,即便真被人“榜下捉婿”,他恐怕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如今,那道疤痕横贯双眼的眼下、还跨越了高挺的鼻梁,赫然刺目,竟如同将奚子瑜英俊风流的面庞生生一分为二,但凡目睹过他当年丰姿的人,谁会不为之扼腕叹息?
“是东流,七叔叔在出发之前,不小心弄伤的。”说话的是沉默了许久的叶琛,那双和容津岸一模一样的眼晶晶亮,焕发神采,他认真看向温谣:
“温谣姑姑,容安觉得,七叔叔和从前一样好看。”
奚子瑜闻言开怀笑了,桃花眼眯成了两条缝,他自然而亲昵地搂住了叶琛小小的肩膀,对众人自嘲道:
“奚某本就只是一介商户,从前因着这张脸,被多少商场老油条轻视鄙薄,当奚某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明里暗里给奚某使了不少绊子,让奚某吃哑巴亏,如今有了这刀疤,倒是更能威慑以貌取人的那些,少让奚某踩几个坑,极好,极好。”
“哎呀呀,你们说巧不巧,方才我问容安的话,奚公子替他答了;小妹问奚公子的话,又是容安替他答了,”方氏为自己的发现欣喜自得,连连笑着,“所以说,还得是从小带大的,亲一些呢。”
方氏心粗,只顾着把自己的所见所想原原本本说出来,根本没注意,自己这句拉拢叶琛和奚子瑜的话,竟让夫君兄弟俩人和妹夫的脸色又沉了沉。
叶琛发现温大叔叔温二叔叔和孟叔叔三个人,脸色已经沉了三次。
但他的心底也在发沉,上一次这么难受,还是他得知娘亲在应天遭了大难、很有可能就此身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