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想章璎了。
他想他了。
时隔三年,他想他了。
此生能再见章璎一面,这条命便给了他,由着他如何,绝没有半句怨言。
戚淮收到章珞死讯太晚,直到温蓝出了城门,章珩与朱衣跟着出了,又过了半个月,才收到了信。
他每日处理出城的人太多,他怎么知道出城的人中有一个是温蓝,而温蓝身后跟着的几道影子,却是朱衣与章珩一行?他甚至以为这些人是一道出城的伙伴。
错过一回是无缘,错过数回是无份。
若早知今日无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纠缠到一起?
章珩牵马在黄沙古道中前行,乌鸦野稚飞来飞去,浓雾漫天,风流云散。
他与朱衣一路跟着温蓝。
温蓝对路况并不熟悉,他还不知道陆奉以及浮玉坊的残部在北辽遭遇剿灭,此一去面对的将是真正国破家亡。
他还想带着章璎和小宴在阿里图留下来,偶尔也许能见到对他有养育之恩的陆奉。
命运让一群心思各异的人重新聚集在了一处,也不知是福是祸。
章珩一路不怎么说话。
他还沉浸在阿姐故去的悲伤中。
章珞的绝笔被他揣在怀中,被热汗浸湿,复又干涸,被眼泪打湿,但无论如何,他须得把它带到章璎面前。
他得让章璎亲眼看看。
这封绝笔,是拯救章璎的灵药。
“世道不公,身为女子无法自救,我一生随波逐流,从未反抗,原心系小西河王,后姻缘错配,与周家结缘,以为完璧之身寡居,皆受家族安排,如同草木傀儡,提线木偶。”
“我空有一双眼珠却识人不清,错将亲弟作豺狼,妄将豺狼做恩人,悔恨常在,却无颜面再见他一回。”
“如今空负贵妃虚荣,却沦为皇室伤人利器,病痛之身,死不足惜,不如自毁以全明礼,也全一腔挣扎命运之心。”
“他日阿珩若能见他,请传阿姐一句,阿姐对他不起,但切莫自轻自贱,旁人如何阿姐不知,但在阿姐心中,爱也罢恨也好,章璎自始自终只有一人,血缘未必能抵朝夕相伴,若有来生,承蒙明礼不弃,你我便还做一世姐弟。”
这是个名叫章珞的孱弱女子一生对君权父权唯一的反抗,也是最后的反抗。
可惜因她身为女子,史书不会写,史官不会记,到最后落在布满尘埃的历史上,也不过某氏两个字,被冠以夫姓,轻薄如衣裳一般,连自己的名都不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