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黎走进,目光落在她的白发上。
蛮蛮的头发全白了。
那种感觉很复杂,从前她和蛮蛮一同在交觞,一样的年少,如今她的头发开始变白,而蛮蛮也已满头白发。
虽知道蛮蛮是多行不义,操纵方寸吸食他人神力,如今归还,身体骤然失去大量神力,衰老全是咎由自取,可还是,难免感伤。
但她知道,她感伤的并不是谁,只是无能为力本身。
岁月、衰老、宿命,无法扭转,也让人无能为力。
“你后悔吗?”令黎问。
蛮蛮坐在地上,低低笑起来:“你是来劝我认罪伏法的?”
“不是,只是随口一问。”令黎很快言归正传,“方寸草在何处?”
蛮蛮却反问:“你告诉我,我要从哪里开始后悔?”
“是比翼鸟族覆灭后,我不该去交觞暂求一条活路?还是不该培养我族血脉,带着她们重振比翼鸟族?还是斳渊将死之际,不该去杀你,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将死之际?”令黎问。
蛮蛮坦然道:“就是我杀你那一次。你知道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吗?”
令黎没说话。
“你不说话,是不想知道,还是怕知道了以后欠斳渊一个大人情?”蛮蛮低低笑了笑,“你是死在天罚之下啊,要救你,哪有那么容易?”
蛮蛮道:“斳渊,他是以命换命救的你。”
“以命换命?”令黎轻喃。
“对,以命换命。所以神族上下都说,六百年前斳渊就已经陨灭。因为他们确实看到了,他的命星坠落。”蛮蛮反问,“你可知为何,六百年前,你以木灵之身强修火灵,已修出了凤凰内丹与神力,到你封印从极渊魔脉的时候,你的凤凰元神彻底苏醒,可是到你醒来时,你又变回了扶桑?”
这个问题也正是令黎苦思不解的。
“为何?”
“因为斳渊封印了你的凤凰元神,又以方寸草吸走了你的凤凰内丹和神力。”蛮蛮涩然地摇了摇头,“可你不是普通的凤凰,你是神尊血脉,他如何能轻易封印得了你?”
“如何封印?”令黎轻声问。
蛮蛮:“生劈自己一半元神,以元神封印元神。”
令黎目光颤了颤。
蛮蛮:“原本强大如他,少了一半元神虽痛不欲生,却也不必命星陨灭。可偏偏你是死在天罚之下,救你本身就是逆天,他也要受天罚的。他仅剩一半元神,没有熬过天雷,这才陨灭。”
蛮蛮吸了吸气,继续道:“可他是羲和族君,他有他的使命,他知道他若不在,羲和族必定凋零,所以强撑着不愿转世,便以半缕元神重修仙身。”
蛮蛮仰头问令黎:“你可知,以半缕元神重修仙身,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令黎眼角渐渐变红。
蛮蛮摇头:“可即使他修出了仙体,他也只有半缕元神,不仅老态毕露,还只能维持数百年。他变成境尘陪在你身边,直到自知境尘那具灵体快撑不下去,所以他才将你送到从极渊,送回竺宴身边。你一走,他也离开了交觞。”
令黎喃喃道:“原来不是烟花……”
蛮蛮冷笑:“你是多没有心,才能相信真是因为你将两枚烟花齐放,将他吓得弃山而逃的?”
“我同你一起进入燃犀镜,在镜中我便想杀你,因为只要杀了你,他那一半元神便可归位。我本想借望白之手,却不料无漾闯进来冒充了望白,坏了我的事。你可知,从镜中出来后,我寻到他,当时的他有多么虚弱,多么狼狈?”蛮蛮顿了顿,继续道,“他大限将至,我不死心地又一次去杀你。我只是想替他取回他那一半元神,替他取回属于他的东西,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后来我发现你竟有神力,我杀不了你,又发现竺宴在记忆阵中,无力反抗。我就想,若竺宴死了,你也会跟着殉情吧?那我的目的不也达到了吗?”蛮蛮反问,“你说,我改而杀竺宴,我又有什么错?”
“我被你斩杀,幸得斳渊赶来救回我残躯,可他那时已是回光返照,将我带回比翼鸟族后,他的灵体也消散了。”蛮蛮落下一行泪,“星回赶来带走了他的元神,可她不知道斳渊手中有方寸的事,而我却知道。”
“他一走,我就想到了方寸中你的凤t?凰神力和内丹,若我以你的凤凰神力疗伤……可你猜,当我破开斳渊封印进入山洞中,却看了什么?”蛮蛮忽然冲着她诡异一笑。
这笑容令人后背发冷,令黎的心莫名凉了凉,她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