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津岸心思这般难测,阴晴不定的,方才顺着他说的话,都能让他黑脸,瞧着并不温和。
况且那夜他在火光中脸上带血的样子,还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中,每当回想便觉后背发凉。
黄桃轻叹了一口气,领着叶采薇回到了屋内,这才继续说道:“姑娘可愿听奴婢讲一个故事?”
“好。”
“在奴婢还小的时候爹娘就去世了,奴婢与兄长相依为命,可依然流落街头乞讨,直到被人牙子抓了去。”
黄桃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缓解着自己的情绪:“当时是殿下将奴婢买了回来,这才让奴婢免于受苦,而兄长则是被人牙子继续辗转卖到了死斗场。”
“姑娘应当知道,死斗场这个地方便是供达官显贵玩乐的地方,奴隶的命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笑话,不值一提,兄长去了那个地方后,没多久便快病死,是奴婢请求殿下去救了兄长,他才能好生活到今日。”
叶采薇沉默了一阵:“这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自从兄长回来后,殿下便叫人教奴婢和兄长习武,让我们有力自保,将我们当做是人来看待,而不是命如草芥的蝼蚁。”
黄桃轻轻替叶采薇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笑道:“姑娘,殿下对您挺好的,前几日仙儿姑娘惹了殿下生气,差点被当场掐死。”
“殿下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衣物旁的女子穿。”
叶采薇垂下眼睫,静静地看着黄桃手上拿着的披风,沉默着。
或许,他当真同传闻中不一样呢?
叶琛其实有点弄不明白。
见雁姑姑回来看他的当天晚上,七叔叔奚子瑜不在奚府里守着怀孕的七奶奶,却跑到别院里,在他的床头坐了一整个晚上。
七叔叔胡子拉碴的模样其实还是英俊得很,只是那眼神阴阴沉沉的太冷了,叶琛纵然和他亲厚,也有点害怕,什么都不敢问。
过了两日,七叔叔又来别院,一见面,便一把将他抱到肩上:
“容安,想不想到京城去找你阿娘?”
于是上京之旅便这样成行了。
这趟不用带书,因为奚子瑜自己当年便是进士出身,万里挑一的能手,这些年虽然一心扑在生意上,但功课是一点没忘,路上为叶琛辅导讲课,绰绰有余。
但叶采薇在应天买的西洋钟,被叶琛带走了,他很喜欢这个礼物,路上闲暇的时候,他便会拿出来,黑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钟上的指针。
叶琛做梦也想不到,正是这个西洋钟,竟然连累了奚子瑜,害他英俊无匹的脸,生生多了一道去不掉的疤痕。
叶琛想的是,七奶奶会怪他的吧,还有七叔叔的一双儿女,一定会埋怨他让他们失去了英俊无瑕的父亲,怎么办呢?
第五十五章
容津岸的马术出奇地好,带着叶采薇共骑,一路风驰电掣一般,眨眼便来到了另一座城门。
因着他本人的身份,城门的守备不仅认得他、还对他十分恭顺极了,他们甚至连马都不用下,更不用接受检查,就这样继续大摇大摆地进城去。
叶采薇记得,从前几次到京郊野游,还有叶渚亭带她南下回绩溪祭祖,每次进城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待遇。
比之当年的叶渚亭,容津岸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显然更是前途无量,巴结讨好之人络绎不绝。
两人很快便来到孟府门口,门房认得容津岸的配马,老远站出来迎,却见马上不止一人。
那个与容津岸共骑的女子看上去穿着实在简朴,然一张俏脸,灿如春华、姣如秋月,叫人见之忘俗,又观容津岸将她抱下马时的动作亲昵,连忙收起面上的疑惑,热情笑道:
“小的立刻就去为容大人通报。”
门房那转瞬即逝的表情被容津岸捕捉:“你来孟府晚,不认得这位娘子,她可是你家夫人心心念念了五年的故人。”
门房恍然大悟,连忙行了大礼:“原来是叶娘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失远迎,望叶娘子勿怪!”
叶采薇回完礼,再看门房身后一并迎出来的几人,俱是生面孔。
温谣与孟崛成婚后,她时常来孟府探望,对孟府上下十分熟悉。
五年的光阴,不仅仅是她自己,京城的旧人旧物,也已经变了不少。
见跟她说不通,容子旭便也没再多费口舌,转身离开了。
如今不让杜莞华掌家,偌大一个王府又没个女主人,那掌家权会给谁呢?
含香苑内,叶采薇朝黄桃讨要了鱼食,便又蹲在池子边喂鱼,只是她时常忘记自己腕间有伤,总会无意识地扯到伤口,直到感觉到了疼痛,才后知后觉。
不多时,腕间包着的那白色纱布便已被渗出的血浸染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