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事莫要冲动,三思而行,关于蚀心蛊一事,若有可能,请来云薇坊与我一叙。
奚子瑜离开京城也已有五年,再次故地重游,难免感慨万状。
当年他怀揣满腔壮志而来,三年求学,终入翰林,走上一条天下读书人无不艳羡的光明坦途。
但他为了她,将这些统统放弃。
叶琛到底还是个只有四岁的孩子。
京城乃天。朝之都,富庶繁华远非文字所能尽述,从他们的马车入城开始,叶琛虽然人还规规矩矩地坐在奚子瑜怀里,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早就飞了出去,恨不得把每一处新奇都扒下来,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看个够。
“容安,等会儿见到你阿娘,若是她问起你七叔叔脸上的伤,可记得该如何回答?”奚子瑜垂首看向怀中好奇满满的孩子。
叶琛收回了心神,紧紧攥着手里的西洋钟,认真回答:“这个伤是七叔叔出发前在东流时有的,容安什么也不知道。”
“还有,上一次一个人偷偷跑到应天找你娘的事呢?”
“没有这回事,容安一直都在东流,乖乖等着阿娘回来的。”
“乖,容安已经是个小小男子汉了,这些都是容安与七叔叔的秘密,秘密就要保守好。”
“七叔叔,我看到前面有个叔叔,长得和佟大哥有点像……但是,但是他比佟大哥好看太多了!”
“在哪里?”其实奚子瑜并不想从叶琛的口中听到任何关于佟归鹤的话,毕竟他要牢牢占住叶琛身边最亲厚的男人的位置。
他懒懒随着叶琛的目光向车窗外看去。
谁知,叶琛看到的,竟是刚刚从马车上下来,他奚子瑜的故交、叶琛的生父,容津岸。
第五十七章
对叶采薇来说,这一趟决定拐道去载徽书院,完全是不虚此行的。
她弥补了许多当日未去庆林书院的遗憾。
“想不到想不到,那些学生看起来也和咱们当年差不多的年纪,原来,咱们那时候竟这么惹人嫌吗?”
温谣全程观赏了叶采薇与青年士子们的辩经,回过味来的时候,仍忍不住笑盈盈感叹。
“惹人嫌?我倒是觉得他们不错。”叶采薇鸦羽长睫颤了颤,像是还在回味方才的精彩绝伦,
“这些学生,虽态度倨傲,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意思,然论起学问,又各自都有独到的见解。很多话在我听来,都忍不住眼前一亮呢。”
“眼前一亮,所以你干脆继续把他们驳倒,薇薇,原来这就是你表达欣赏的方式,当年你就是这么对容津岸的。不过人和人的反应大相径庭,这有几个,我看得分明,那眼神毒辣辣,恨不得飞出刀来撕烂你的嘴。”
温谣以帕掩口,笑起来,双眼弯成了月牙,“你呀,你在你的学生面前也这样?”
神采飞扬,不留余地。
“辩经与讲学不同,岂可混为一谈!谣谣你想取笑我,直接来便是,拐弯抹角做什么?”叶采薇对温谣挑了挑眉。
温谣轻轻捉住了她的手。
“不是我吹牛,我的学生都觉得我温柔大方,对他们循循善诱,可很少有人会挨我的批评,除非我真的忍不住。可就是如此,我因材施教,他们几个也是出类拔萃,这次南直隶秋闱重考,说不定他们还会争个解元回来,给我这个老师脸上增光。”
只要每次提起她的书稿、她的学生,叶采薇眼睛里的光采藏都藏不住,睇眄流光,熠熠生辉。
温谣想,年少青葱烂漫时,叶采薇也向她提过自己的夙愿,只是身在闺阁,作为女子的本分便是做好当家主母、相夫教子,人人都这样,她们也只能这样,而无论是教书育人、著书立说,还是游历天下、甚至高居庙堂,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可叶采薇经历家变与婚变,却兜兜转转实现了少时的梦想,若是“做自己”的代价如此巨大,谁又敢为此破釜沉舟呢?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是是是,叶先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①’,叶先生门下高徒辈出,明年春闱和殿试,还要给叶先生争个状元回来,叶先生迟早桃李满天下。”温谣把玩着叶采薇的素手,柔荑抚弄她的手心,
“但方才书院的山长过来,你又为何急急拉着我走?我记得载徽书院的山长,是、是……”
“是我爹从前的同侪,他们都认得我。”叶采薇道。
京城几间书院的事,都是容津岸告诉她的。
“这次我回来,主要是为了看望你,不想惹来太多麻烦,刚才也是我实在心痒痒,冲动了。”叶采薇的言语里又带着后悔之意。
屠了秦家满门又如何?只要他想,什么周家李家皆可屠尽。
这些跟着三皇子作威作福的败类,本就该杀。
容津岸冷笑一声:“备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