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书盟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仁义之论（第1页）

“侯爷志存高远，只是……”何茂才略一犹豫，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贤常常有些惊人之举，何茂才都已经逐渐习惯了，他能说，但李贤未必会听。

“只是离经叛道吗？”李贤淡然一笑，接上了何茂才没有说完的话茬。

何茂才讪讪笑着，小心的点点头。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大逆不道，离经叛道这四个字，都足以形容李贤的野心。要不是两人共事许久，何茂才要是乍一听这话，他第一反应大概会觉得李贤是疯了。

“侯爷敢这样说，那一定是有您的道理。”何茂才也拍了个马屁过去。

李贤却摆摆手，正色道：“何大人，你以为咱们草原人认同的道德，在回鹘算不算道德？在大唐，在吐蕃呢？”

“这……自然是不算了。所谓入乡随俗，莫说这草原和吐蕃，回鹘，大唐不能一概而论，就算咱们幽州也有别的地方没有的讲究。”何茂才不知李贤为何问他这个，但这个问题自然对他来说是不难的。

“既然如此，为何大家都按草原的规矩做事，不按回鹘，或者大唐的标准要求自己？换句话说，这世上要是真有所谓的道德，那究竟是谁的道德才算是道德？”李贤略微一顿，就刨根问题的，继续顺着这话问下去。

要是旁人这么追问，何茂才早就不耐烦了，这不就是闲的没事找茬吗？

可李贤问他，何茂才就不得不认真的寻思了。

“侯爷您真是把下官问住了，各地有不同的规矩不假，可论谁的规矩大的话，那当然是谁管着，谁在上边谁说了算。就比如，咱们发兵打回鹘，那回鹘就得按咱们的规矩做事。”何茂才想了半晌，这才给了李贤答案。

李贤毫无意外的点点头，接着道：“那不就对了，何大人只知道离经叛道，但是却对谁的经，谁的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事件之所以有太多的问题，就出在这经和道上边。”

“可那是圣人言呐，侯爷慎言，慎言啊！”何茂才听了这话都吓得一哆嗦。

李贤这话要是随便乱说，那是要掉脑袋的，也就是李贤这位侯爷有自己的兵马，才能够为所欲为，可这也反过来印证了李贤的话，只要你拳头足够大，你就能说了算。

“圣人？何大人，就是因为这圣人，你们才被困住了手脚，裹足不前。从古至今，天下也只有一个圣人，难道圣人生而不凡，比所有人都聪明吗？”李贤顺手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何茂才虽然极其抗拒李贤的说法，但他也实在无从辩驳，甚至隐隐觉得，李贤说的话是对的。

人人都不如圣人，那自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谁都知道，树会长大，一切都是往好的地方发展，此乃自然之理也，人也理应如此，应该随着时间越活越好。

“你之所以感到害怕，何大人，这是你自己的情绪吗？其实不过是你被规训而不自知罢了。你接受了这一套，然后告诉你家孩子这一套，而这种操纵人心的手段，就是潜移默化的，将人变成了圣人想要的样子，或者是上位者所要的样子，他们把自己的话，包装成了理所当然的道理，并且谁要是敢说一句不一样的话，那他就是离经叛道，要被世人唾骂。”李贤回忆着后世的知识，侃侃而谈，然而这些话放在此时，却是惊世骇俗至极。

何茂才顺着李贤的话细细寻思，他直觉的头皮一阵发麻。

似乎就如李贤说的一样，这人世间有一种力量，无处不在，他们在人们的一言一行当中潜伏着，潜移默化的就把人都变成了它想要的样子。

“侯爷，您，您是怎么看到这些的？下官细细想来，的确如您所说，圣人虽死，但他却还像是活着一样。就是这里边还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只是下官也一时想不到哪里不对。”何茂才挠着头，跟李贤在一起，他只感觉比断案还要费脑子。

明明就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何茂才就是说不出来。

“因为圣人并不存在，何大人你可以说咱们面前的桌子是物件，但本候要是让你拿物件，你能拿桌子出来吗？仁义道德也是如此，他并不存在，只是有人伪装成了仁义道德来让天下所有人都听他的，按照他的规矩来做事。”

“所有没有仁义道德，只有嘴上嚷嚷着仁义道德的人？借仁义道德，来让所有人服从吗？”何茂才此话一出，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都不相信，这种话是他这规规矩矩的老实人说出来的。

“对了，正是如此。虽然不是说了就算，但这里面有很大的操作空间，而一个朝廷是否强大，是否能够千秋万代，就源于这里。仁义道德规定的不光是什么是对的，同时也声明什么是错的，这就限制了人只能活在规矩当中，只要打开这个规矩，让人人都能够发挥出自己最大的力量，朝廷才能长治久安。”李贤一边喝酒，一边侃侃而谈。

这一番话，可谓是振聋发聩，让何茂才懵了很久。

“人为天地立法，这就是本候今天要跟你说的。而你为官也要记住，人是目的，而非手段，能够不死人的地方，就尽量不要死人，能够让大家生活好一点，那就高抬贵手。只有这样，我们官府才能得人心。”李贤说着话，不忘记点拨何茂才一下。

何茂才一听此言，顿时精神起来。

李贤的道理虽然太过惊人，但李贤而今说的这些实际的话，正是何茂才坚信的为官之道。

“下官受教了，原来以为是我错了，没想到，是世人都错了而已。侯爷，下官服了！”何茂才在起身，却是跪在地上，给李贤行了大礼。

李贤也没有拦着他，而是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一礼。

传道受业解惑，李贤这也是在施行教化，算是何茂才的半个恩师。

“饭也吃过了，你早些回去，再写份你准备如何施政，改善民生的折子，明日给本候送来。”话已说完，天色不早，李贤便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