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书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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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外头街道萧索，这段时日雪下太大，已经无人敢上街了，门口一竖幡旗被北风裹挟着雪屑挑开，烈烈作响，最后还是不堪重负，咔嚓一声脆折，与风扬长而去。

nbsp;nbsp;nbsp;nbsp;不多时没了气劲，轻飘飘倒插在城南一座茅草屋前。

nbsp;nbsp;nbsp;nbsp;“咳咳……”虚弱两声轻咳自屋里传来，没能震去幡旗上一丝雪碎。

nbsp;nbsp;nbsp;nbsp;茅草屋内虽烧了炕，但比起外头也暖不了多少，幸得几摞干草堆叠，稍稍留存一些热气罢了。

nbsp;nbsp;nbsp;nbsp;“阿娘，你还好吗？”有只小姑娘蹲在床边搭着，顶头略糙的银发，翘起一两根毛边，像朵柔白略有褶皱的蘑菇。

nbsp;nbsp;nbsp;nbsp;她水汪两只眼软软盯着床上女人，眸色竟是暗红的。

nbsp;nbsp;nbsp;nbsp;说是床，其实不过干草编制成张草席，铺在黄土垒的炕上用以休息，简陋得很。

nbsp;nbsp;nbsp;nbsp;女人艰难支起身，银发色泽较小姑娘的暗淡许多，甚至有些发灰，这会她又被灌进来的冷风激到，抵唇轻咳，但依旧柔和道，“阿乐，上来娘亲这儿。”

nbsp;nbsp;nbsp;nbsp;小姑娘乖巧爬上草席，却只是跪于她手边，没有再动。

nbsp;nbsp;nbsp;nbsp;女人无奈笑笑，把孩子抱进怀里。

nbsp;nbsp;nbsp;nbsp;掂量掂量了这一小只的份量，她神思有些恍惚，心中觉着还是太瘦了，不免自责。

nbsp;nbsp;nbsp;nbsp;因着样貌太过奇异，她们常常被其他城池驱逐，好不容易来到北原，这处城主愿意收留她们，还给了一小块院落和草屋。

nbsp;nbsp;nbsp;nbsp;虽不大且残破，但对她们娘俩来说也是十分难得了。

nbsp;nbsp;nbsp;nbsp;她本想是定居此地，接些女工讨生活，可才过完秋，便莫名来了一场雪灾，城中的流言蜚语愈发严重，不少也传到了这间小破屋里。

nbsp;nbsp;nbsp;nbsp;骂得当然难听，可这些年类似的话听得多了，倒也不会太影响心情。

nbsp;nbsp;nbsp;nbsp;不过她还是选择离开，自己无所谓，可小孩怎么能忍受这些辱骂，“阿乐，等雪停了，我们便收拾家当吧。”

nbsp;nbsp;nbsp;nbsp;小姑娘唇抿得紧了些，揪住她的粗布衣裳，贴进她怀里小声道，“阿娘，我们又要走了吗？”

nbsp;nbsp;nbsp;nbsp;她们已经走过许多次了，分明天大地大，却好像找不到一处属于她们的容身之所。

nbsp;nbsp;nbsp;nbsp;女人没有回答，只把她抱紧，声音压得低轻，转而说起别的，“正巧近日无事，娘亲继续教你写字可好？”

nbsp;nbsp;nbsp;nbsp;“……好。”

nbsp;nbsp;nbsp;nbsp;“我想学阿娘的名字。”小姑娘认认真真瞧看过来，抓着她的袖口，像在说什么人生大事。

nbsp;nbsp;nbsp;nbsp;玉余心头软和，揉揉她脑袋，“来，阿娘教你。”

nbsp;nbsp;nbsp;nbsp;往日只有玉余得了空闲，都会给她讲些故事，大多是些神仙事迹，妖鬼精怪一类，并借此教她识字，最近却不再讲了，似乎是有些急切，只教她如何书写。

nbsp;nbsp;nbsp;nbsp;“娘，今日没有故事了吗？”

nbsp;nbsp;nbsp;nbsp;“……晚些再讲可好？”

nbsp;nbsp;nbsp;nbsp;“……好吧。”

nbsp;nbsp;nbsp;nbsp;大雪厚重，像块大石，不仅压在燕山城百姓心口，也同样压在玉余心口，她估算雪再下个三两日也得停了，彼时离开，寻一处山野停留作罢。

nbsp;nbsp;nbsp;nbsp;可这大雪足足下了半月有余。

nbsp;nbsp;nbsp;nbsp;太久了，久到燕山城如同死了一般沉寂，久到玉余心有所感。

nbsp;nbsp;nbsp;nbsp;她望着外头不见收势的大雪簌声，心口也隐有闷痛，本有所缓和的肺疾再度发作，又忍不住重咳两声。

nbsp;nbsp;nbsp;nbsp;一手殷红。

nbsp;nbsp;nbsp;nbsp;它……果真找到自己了。

nbsp;nbsp;nbsp;nbsp;玉余收回视线，悄无声息擦净手上血沫，浅笑喊来炕上的银发小人儿，“阿乐，今日娘亲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nbsp;nbsp;nbsp;nbsp;“来了阿娘。”小孩跟在她身边经历太多，性子较一般孩子早熟些，下地也是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步子不急不缓。

nbsp;nbsp;nbsp;nbsp;可惜那头银发实在耀眼，再如何沉静也像只毛茸茸的雪兽。

nbsp;nbsp;nbsp;nbsp;玉余愈看愈觉得她可爱，愈觉得可爱心口便愈发酸涩，悄悄缓了一口气，等她过到自己跟前才一把将小人儿抱进怀里轻揉她发丝，声音温柔，“就叫……玉璇玑，要这般写……”

nbsp;nbsp;nbsp;nbsp;她拿着烧剩的木炭一笔一划示范。

nbsp;nbsp;nbsp;nbsp;小屋地上已经没有多少干净之处，这些天被用以练字，大多都被炭粉糊得灰黑，写过擦，擦过写，层层叠叠，最后只剩下那个承载着玉余所有牵挂的名字。

nbsp;nbsp;nbsp;nbsp;——玉璇玑。

nbsp;nbsp;nbsp;nbsp;此后漫漫流年，惟愿璇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