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复粹和黄道周站在一间牢房门口,里头一个人影佝偻着蜷缩在稻草堆上,一只蟑螂沿着他的裤腿朝上爬去,可他浑然不觉,仿若死了一般。
“谦止。。。”黄道周轻声喊着,可里头的人仍旧没有动弹,狱卒已是将门打开,许是听见了钥匙相撞的金属声,稻草上的人才略微动了动。
黄道周快步走到郑鄤身旁,单薄的衣裳凸显他削瘦的身形,稀疏头已是灰白,散乱得披在脑后,露在衣袖外的手如同骷髅一般,指甲都已拔除,甲床上仍留有烧灼痕迹。
黄道周不忍再看,他伸手推了推郑鄤,轻声道:“谦止,我是幼玄,我来接你出去。”
郑鄤缓缓转过身来,口中出自嘲,“我这是做梦吗?怎么好像听见幼玄—”
“没有做梦,是我!”
黄道周上前扶了一把郑鄤,昏暗的大牢中,郑鄤盯着眼前人影,惊讶道:“还真是幼玄,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黄道周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郑鄤没有责怪自己不曾来看望他,也没抱怨他在牢中所遭受的一切,更没同自己喊冤,而是问自己过得可好?
这让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谦止,陛下有旨,命大理寺重审此案,你可以出去了!”范复粹走进来说道。
“重审?”郑鄤慢悠悠坐直了身体,“就算重审,我也不能出去,得有了结果,证实当年的确是错了,我才能出去,这。。。不合规矩呀!”
“去他的狗屁规矩!”黄道周听了这话忍不住骂道:“既然陛下让你出去,你就出去,你替他操得什么心?当初陛下可没让大理寺复核此案,听那些小人谗言就定你的罪!”
郑鄤拍了拍黄道周的手,“你还是这副样子,连陛下也敢指摘,不怕我出去了,你再进来?”
“好了好了,要叙旧也出去了再叙旧!”范复粹也走上前去,搀着郑鄤的胳膊,“走吧!”
郑鄤在二人的相助下站起身来,可步伐慢得厉害,一只脚还有些跛,他笑着摇了摇头,“不成了,以后啊,可就是个残废了!”
黄道周心内苦涩,还是强忍着笑道:“你又不是上阵杀敌的武将,就算两条腿都没了也不妨碍你写文章,何必妄自菲薄。”
“不敢写了。。。”郑鄤的话语带着股难以言说的悲苦,两次,他都是以文章被弹劾,第二次甚至差点丢了命。
哪里还敢再写!
门口放着火盆,郑鄤看着微弱的火苗,低声道了声“多谢”,出了门后,有两个小吏用柚子叶朝他身上撒了些水,而后又怕他冷到,快将人扶进了值房中。
一套从里衣到外袍都是簇新的衣裳放在桌上,黄道周留下两个小吏照顾,自己和范复粹出了屋子。
“行了,你也别苦着脸了,我让你来还有一个缘由,他如今在京师可还有家人,出去后,他住哪儿?”范复粹问道。
“当初出了事,因怕牵连儿女,他早托付我将郑涛、郑溱送出京,眼下他们隐姓埋名避祸,我也不知他们如今在哪,只知郑汝嫁在常州,但她一个出嫁女,怕也不好入京照顾老父,不如就住我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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