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一个太难回答的问题,有人觉得家里愿意供出国留学的费用已经令人羡慕,有人希望父母能够多听听自己意见。
每一个人痛苦的阈值不同,也不好加以判断。
竹听眠只能劝她找一些比较积极的办法和父母沟通,提了些建议给她。
姜书怡有些不满于她没有和自己统一战线,小声问:“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竹听眠看着面前这张干净又年轻的脸,依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好说:“家人就是,很容易用力过度,会希望你好,觉得你吃苦是应当的,有情绪是很不应该的,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讲:“其实不仅是父母,有时候连朋友都会这样觉得。”
姜书怡睁圆了眼,“你现在也是这样觉得的?”
“怎么会呢?”竹听眠摇摇头,“我是想说,我不知道怎么哄你,可能没法找到共情语言,但是我依然可以陪你商量办法,让你寻找一条可以和父母沟通的道理。”
她很真挚:“我评论不了,因为对我来说家人是不一样的。”
“家人就是家人啊,”姜书怡问,“这还能有多少不同?”
“是会有不同的,”竹听眠淡声回答。
被她握在手里的电话还在偶尔震动,陌生的电话发来极尽恶毒的文字,经手之人,同她血出一脉。
竹听眠声音很轻地说:“家人,在社会体系里,不但会极尽所能给你资源。”
她补充道:“不单是金钱,还有感情,很多时候,感情才是维系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
“对我来说,家人不会让我活得感到负担又痛苦,你往前多远,只消回头看看,岸就在那,而你可以无畏无惧,因为你随时都确信岸在那。”
竹听眠回忆着舅妈和舅舅,有些用力地形容他们的另一个极端。
这样的岸,这样的形容,其实已经饱含童话色彩。
竹听眠显然没有这样的岸。
她有些出神了,以至于说:“家人也会变成最锐利的刀。”
“又这样的人?”姜书怡偏头问。
“有的,”竹听眠说,“在极端情况下,有共同血缘关系的那些……”
她停下来,努力找了个形容,“……个体,只能叫做同类。”
姜书怡瘪着嘴看了她半天,小声问:“我可以抱抱你吗?你这句话让我很难受。”
竹听眠已经觉得失言,内疚于和这个小姑娘说起这样沉重的话,正要哄她。
姜书怡却接着说:“我是难受你,感觉你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
被伤害过。”
竹听眠怔怔地看了她良久,伸开手臂冲她笑了笑,“那你就抱抱我好了。”
姜书怡立刻扑进她怀里。
竹听眠收到的最近一通电话依然是陌生号码,但看归属地,已经来到了省内。
同时,当天傍晚调查结果传回民宿。
苏燚行车记录仪记录了当时车里的声音,在那段时间里,苏燚停过车,而后发出询问的声音,之后车门开关,又重新启动,辛光没有在车上。
苏燚坚称自己只是路过看见孩子,询问过是否需要带他回家,孩子没搭理,他就直接开车走了。
他说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要传唤自己,而且他已经联系律师,律师会过来协作。
除非能够证明当时苏燚身边有两个人,可是,再要联系李善,人已经失踪了。
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辛光的话,苏燚就这样走出了派出所。
李长青已经在门外等了他很久。
苏燚是那样坦然地走下台阶,甚至打眼瞧见人就笑起来,还同他打招呼:“长青啊,你怎么在这?”
“叔,”李长青站着没动,就这么看着他,问,“关于我老爸,还有我二叔。我就想问问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眨眨眼,吸了口气,“我还是想听你告诉我。”
苏燚的笑容为此熄灭一瞬,但很快就跟吃饱了氧气的火柴条那样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