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无辜的,困惑而哀怨,又是那样小心翼翼,柔弱不堪,仿佛害怕被人发现她的秘密,只敢将这样的眼神暂时流转在她勉强所信任的人身上。
他想起了年少时饲养过的一只雀莺。
一只尚未成年的、娇小的雀莺,是有人从野外捉来赠给他养着玩的。
他将那只雀莺养在笼子里,悬于屋檐下,当做玩物一般把玩,用鸟食和水控制着那只雀莺的一生。
起先,那只雀莺刚从它母亲身边被抓着关起来,它很不适应,经常在笼子里疯了一般地到处乱啄。
于是他就断了给它的食与水,将它饿上几天,再赏赐着给它一些饮食。
如是几次之后,那只雀莺就温顺了下来,会乖乖地待在他的掌心,为他歌唱,与他玩耍。
他以为它真的忘记了过去和自己母亲在林间相伴的日子,开始认他为主人了。
直到有一日夜间,他那夜睡意浅淡,起身在庭院中漫步散心时,忽然瞥见檐下笼中的那只雀莺隔着笼子不知在和谁轻轻鸣叫。
那叫声十分压抑,却又凄婉可怜,叫他心头都一阵怜悯,时隔多年亦无法忘记。
等他悄悄靠近过去,发现竟然是那雀莺的母亲从林间寻了过来,趁着夜色偷偷来看望自己被关在笼中的孩子。
母女相见,格外凄凉。
母鸟悲鸣,幼鸟哀啼。
他一时看痴了,不知不觉靠了过去,那母鸟发现有生人靠近,惊弓之鸟般一下飞走了。
虽是飞走,但它仍然没有飞远,徘徊着站在屋檐上死死盯着自己的孩子。
而那幼鸟看见了他过来,虽然才刚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它丝毫没有挣扎与反抗的欲望,反而用一种如人一般复杂的眼神凝望着他。
他读懂了这鸟儿的心情。
它幽怨,它害怕,它敢怒不敢言,它想要自由,想要离开,想要和自己的母亲离开。
但是它又惧怕他,怕他责怪它偷偷和母亲相会,甚至还怕他把它的母亲也抓回来关着。
——现在他完全想起来了,此刻的周媜珠看着他的眼神,就和当年那只雀莺一样。
那只雀莺虽然被人关着,但它实际上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只是无法反抗而已。
周媜珠现在也用同样的眼神望向了他。
难道她也明白过来了什么吗?
穆王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让他一时呼吸都感到了有些急促。
至少昨日除夕宫宴时,周媜珠还没有表现出这样的反常。
仅仅一夜过去,是她突然发现了什么、察觉了什么,所以有所顿悟了么?
回应媜珠的,是穆王几不可察的一次轻微的点头。
然后他就慌乱地别过了头去,不敢再看她了。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各种情愫的传递,并不需要太多的修饰词藻。
最简单的情况下,一个眼神便足矣。
她用那样悲伤如笼中困兽般的眼神望向了自己的亲弟弟,而弟弟也瞬间心领神会,承认了她的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