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李缮已经丢下了手中的活计,他站在窗外,长手一伸要抽走窈窈手里的纸张,窈窈有多防备,竟成功躲开了。
李缮目光明亮,颇有些恶里恶气:“这东西你哪来的?”
窈窈与他四目相对,倒也不避,她慢慢折起纸张,只说:“不知道。”
本来她想的是,李缮从门口进来的时间,足够她藏起纸张,结果,他竟一手攀着窗框,翻进了屋内!
窈窈都叫他的悖逆吓了一跳,往旁边坐了坐,新竹见状也赶紧退下掩上门。
李缮踢掉了鞋子,捞起踏上的案几放地上,结结实实地挤占着窈窈身侧的位置,两人之间不过一拳之远。
他却不着急抢纸了,低头去看她,目光灼灼,问:“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窈窈拿着那张纸,遮住了鼻子嘴唇,只露出一双秋水潋滟的美目,她缓缓眨了眨眼,道:“那,那我真说了?”
李缮:“说吧。你什么都可以说。”
窈窈语气轻缓:“能看出笔者实实在在的,厌恶他口中的‘女人’……”
李缮眉头一竖,又怒又冤:“造谣!我什么时候厌恶你了!”
他急急忙抽走那张隔着两人的纸张,去亲她的嘴,窈窈也没躲,叫他按到了怀中。
这一刻,李缮心头积攒了几日的情绪,如山火骤急燎原,地崩山摧,心弦大震,他喟叹一声,含着她的唇,用力吮了吮,才缓缓松开。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他一声,她一声,此起彼伏,节奏又亲近了。
窈窈看着面前的男人,轻轻地,摸了下他的手臂,因为给剑开刃,他
的袖子高高捋着,手臂上有一道线似的痂。
他今天确实受伤了。
她低声问:“疼吗?”
李缮:“疼。”
窈窈挑起眼尾,斜睨他一眼,看得李缮真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怀里,她合该这么看他,而不是面上温温柔柔,该应的话都应,实则冷淡疏离。
他喉结轻动,目光将她紧紧纳入眼底,道:“窈窈,那日有些话,是我又说过线了。”
这两日,窈窈早有预感他要和自己道歉,然而李缮接下来的话,确实让她有些诧然。
他道:“我对世家为何有心结,或许你听说过,我祖父是被世家子弟害死的。”
他第一次和她谈及他祖父的死因,窈窈不由放轻了呼吸。
李缮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那些子弟锦衣玉食,载歌载舞,挥霍无度,而祖父毕生勤俭,苦学剑法,他之所愿,是死在战场,报效国家。”
“可是,祖父他最后重病不愈,死的时候,怕尸体腐败在军中传染疫病,他们把他丢去乱葬岗。后来,我终于回去找他,他尸首不齐,衣衫褴褛,到最后,连一副衣冠冢都凑不齐。”
“每每思及此,我心中就有滔天的恨。”
李祖父在乱葬岗的样子,他从没和任何人说过。
后几个字,他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浑身气息也有点焦躁。
窈窈望着这样的李缮,有点恍然,从前,纵然她知道他恨,又能有几分理解?他所经历,着实非她能想象。
她轻轻抚了抚他紧攥的拳头。
李缮回过神,眉头微微松开,道:“所以,我当时气上头了,觉得道不同,你就是会为世家说话。”
“我如今同你说这些,不是为我自己开脱,而是,我想和你聊聊,我恨世家的根源。”
所谓道歉,不过是表面,他的剖白,却向窈窈展示他内心最深处的一角。
他看她愣住,忍不住用手捏捏她柔嫩的脸颊,道:“这就是我脾气不好的原因之一,你呢?”
窈窈困惑:“我?”
李缮嗤嗤笑着,爱也不是恨也不是,道:“这世上没人说你脾性不好的,母亲说你好,阿婶说你好,亲戚都说你好。”
“但我知道,你最有脾气,我要是惹你不喜,你就把我踢入了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他这灭道佛的竟也这么说,窈窈顿时啼笑皆非,瞪了瞪他。
其实,他若想要治她,大可以像新婚那时候冷待她,那样,她就会守着一条线,自己不越过,李缮也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