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太太叹气,她语气一转,却主动把姿态放低了:“那你也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之前不管你们是什么情况,我都不追究了,但是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请求你,希望你放过仕章,也放过你自己。”她甚至说得有点动容,“你不是女人,不当妈,就不会真的理解当妈妈的心情。我怀仕章的时候是第一个孩子,天天吃什么都要用秤量一量,腿浮肿得一压一个印子。但是仕章出生的时候,我抱着他,感觉什么都值了,感觉这就是全世界唯一的珍宝。”
冯敛臣却把她的珍宝抢走了,她甚至愿意放下架子来求他。她还能怎么办吗?
冯敛臣叹息:“没有谁不放过谁,再说,仕章总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做不了他的主。”
“但是你自己要想想,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应该知道,情情爱爱不是能谈一辈子的。”
“您说的对,我会再想想的。”
最后谭太太拎着精致的挎包离开了,冯敛臣送她下楼。
她走之前,冯敛臣倒是很诚挚地说:“我尊重您,一是因为您是长辈,二是真心希望您早日康复。仕章总只是不会直白地表达感情,他其实很珍视您,您一定要好好的。”
直到上车,谭太太才放下防御,表情放空了,眼神直勾勾的。
正好这时谭恩雅打来电话,操心地喊了声妈:“你一个人去哪了?”
谭太太敷衍说:“我出门办一点事。”
谭恩雅却很了解她,无奈:“行了,妈你别装,李叔说你去茶楼喝茶,这时候和谁喝茶啊,你去找冯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那个脾气又臭又硬,你找别人就能有办法啊?”
谭太太含糊其辞应了一声。
但有没有办法她都要来这一趟,不然就不是做母亲的人了。
她知道自己做人是什么脾气,一生掐尖要强,说一不二。换成她好好的时候,知道儿子这回事,必定要想尽办法棒打鸳鸯。但是自从被医生下诊断之后,好像心气儿都聚不起来了。
病魔面前人人平等,管你有钱没钱,有什么未了的挂念,能够放过谁呢?
谭太太抠着包上的装饰,一个用力,不留神把指甲上的钻弄掉下来。
只恨她面对的是儿子,不是还没成年的女儿——但凡谭仕章耳根子软一点,像谭恩雅那么听话一点,她也能设法摆弄一二,但谭仕章翅膀太硬了,他不服管,做母亲的也管不了。
母子俩不是没角力过,根据过往经验,犟起来的结果,多半只是她碰南墙。
家中遭遇变故,谭恩雅好像突然长大很多,温声细语地劝谭太太想开:“妈,我说你就不要操心身体以外的事,你不想想,就我哥那样,有没有可能听你那一套?你想要什么,想他乖乖话,找个女朋友,结婚,生个大胖孙子?你自己生的儿子什么样,你还不了解吗?”
“哼,养儿子有什么用。”谭太太勉力笑笑,语气放轻松一点,“还得是女儿贴心。但是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这么多,妈妈现在没什么问题,对了,你下课了没有?”
“还有节补习课。你不用来接我,你先回家休息吧,晚点我自己回去。”
*
冯敛臣从茶楼出来则直接去了饭店——为了庆祝他升职,也因为他调去外地,就不便回来聚会了,好友二人说好,出来请他吃顿饭践行。
“然后呢,她没当场拿出五百万给你当分手费?”
“老张,跟你说了你少看点电视剧,降智。”
“艺术源于生活,万一真给了呢?”张远山说,“有钱人都是人精。不过我跟你说,没准她回去脑子这么一转,自己就把道理给想明白了,这人哪,越有外力干扰越不可能分手,棒打鸳鸯是打不散的,你不打呢,很多人自己没准反而散了。柴米油盐,哪有不吵架的?”
“这就开始咒我分手了?”冯敛臣乜他。
“等着看吧。”张园珊跟着说,“其实我也觉得挺神奇的,像你们这样,好像凑到一起就是件很难想象的事,能不能往下走,没准还真要看够不够恋爱脑了。”
这时包厢门推开了,服务员引了个外型俊朗的男人进来。
谭仕章气质凛冽,西装骨骨,一副魁梧高大的身材,半长的头发往脑后一束,男模特似的,很有点高冷的意思:“不好意思,从公司直接过来的,路过南华街的时候堵了一段。”
他率先露了个平易近人的笑脸,另外两人忙说没关系,一边站起身来。
冯敛臣把人介绍给朋友认识:“这位就是我们谭总。”
张远山作势热情握手:“老板您好,老板您好。”
谭仕章笑着坐下来:“什么老板,敛臣寒碜我呢吧。”
二张心知肚明,今天冯敛臣是带他来过明路的。以前这两个人搞地下恋情,保密工作做得像特工任务,做朋友的也就避而不谈。这下要异地了,反而想开了,突然带来看一看。
他们知晓这位谭老板久矣,其实彼此也知道对方知道,只是今天头一次见真佛。
谭仕章虽然不摆架子,但他一进门,插科打诨的氛围一下就没了。
到底不熟,头一回见,他带着当惯老板的威严往那一坐,张远山那张嘴平时只会犯欠,正经说话反而不会了。何况席间也没来点儿酒,少了个催化剂,好像怎么都热闹不起来。
大家平时圈子不同,聊天话题更不同,张园珊也讪讪的,一直夹菜,没怎么再开口。
直到晚上四人出了饭店,在门口告别时,各人才暗自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