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翊淮冲李芜道:“你在外面候着。”
李芜犹豫了一会儿,自家公子,实在与这潮湿肮脏的牢房格格不入。
可他还是抬脚出去了。
约摸一炷香时间,或许更短,事实上,比李芜以为的时间要短得多。
容翊淮从里面出来,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灰。
“死了。服毒自尽。”容翊淮面上隐有怒气,“不懂变通的东西。我们走吧。”
李芜一愣。可随即,他想明白了什么。
若是身上藏了毒,早就服了,还等到在牢房里待了五日,把折磨都受完了才服?
他一声不吭地跟上公子,离开了大牢。
可不多时,便有一辆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板车,从衙门的后门被推了出来。
待到上了容家的马车,周围再无可能有他人布下的眼线,李芜才问:“公子,可是吐露了什么信
息?”
“他年龄小,尽管天资不错,干的也是些脏活,还未能触及最核心的部分。不过他提到施广生前似是对某账本尤为重视。”容翊淮这几天奔走查案,已经很累了,却仍然正襟危坐,没有露出半分疲倦。
“莫不是,八年前的账本?”李芜问。
“有可能,八年前威北军那一战将国库掏了个七七八八,记得朝廷向京中的世家贵胄借了不少银子,贺来钱庄大概也出过钱。这事,在宋将军给我的那些记录中亦有证实。”容翊淮道。
李芜看着公子眼下的青色,不禁劝道:“您昨晚就没休息几个时辰,今日又去了大牢审讯,还是赶紧回丞相府休息吧。”
容翊淮却换了话题:“将军的生辰,便在后天了吧。”
“是,请帖已经递到府上了,届时老爷和夫人亦会去,毕竟是亲家。”
容翊淮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那便是后天晚上,他就可以接夫人回家了。
这几日,阿灵没有睡在他身边。可是容翊淮还是自觉地在床榻上空出属于她的位置,亦在房间内夜夜点着她喜欢的香。
仿佛两人并没有分居一般-
宋湘灵在房中,面前摊着曲谱,手上拿着骨笛。
骨笛的素白色衬得她的指尖显出好看的粉红,仔仔细细地对照着曲谱上的位置按压孔洞,先是将容翊淮教给她的《姑苏行》第一句复习了一遍,很快便重新掌握,紧接着,便一句一句,开始往下学。
披月在旁边候着,听着她一句句顺下来,亦有些吃惊:“小姐,婢子之前从来不知道您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宋湘灵得意地哼了两下:“毕竟母亲吹这个便吹得很好,我当然也不差啊。而且容翊淮说了,我是初学者里学得最快的那一批呢。”
“我猜,我肯定学的比他当初还要快。他居然不承认,难不成被我比下去了没有面子嘛?”她道,“也是,他从小在学堂便受夫子的喜欢和赞扬,都说他无论学什么东西都是最快的,现在这方面却输给了我,可不是要觉得没面子嘛。”
宋湘灵想,从前在学堂里,一次夫子因病休假,他们外舍的课便让内舍的学子们来教。说起来,容翊淮还带她上过两天的课。
他少年老成,明明没比他们大几岁,却冷着一张脸,学足了夫子的做派。
可偏偏那张脸又长得极有欺骗性,哪怕没什么表情,也引得外舍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在课下缠着他问这问那,课上也积极举手,想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真是的宋湘灵想起那时候,那些姑娘的手都快伸到他脸上了,偏他像看不到一样,硬是点了那会儿正坐在最后一排打瞌睡的自己。
那时,小宋湘灵无奈站起,心里腹诽,他肯定是故意的!
可是他这次课上教的东西,正巧前两日娘亲同她讲过。
于是她顺利答了出来,随后颇自得地看着他脸上闪过了一抹错愕的神情。
被她将了一军吧。
好像就是那时候,宋湘灵开始觉得,让一贯冷淡的他露出这样鲜活的神情,居然是件能给她带来成就感的事。
他也是那时候,觉得她还挺聪明的吗?所有后来才会那般反驳同窗的话?
想起他当时的神情,宋湘灵忽然觉得来劲。
今晚一定要把这首曲子吹会了!
这夜,她一直学到亥时,把唇都吹痛了,这才在披月三番两次的提醒下,躺在榻上,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