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若把组织共同体当作一个巨人,那么它的思想还要比血肉诞生得更早。这思想是组织的目标、纲领、信仰,那血肉便是一个个追随者的躯壳。
没有目标的集会仅仅是狂欢节庆。有目的的集会则是一场狂潮的开端。
如今奇迹行者的追随者们已经聚集在飓风的石塔镇里,距离秘密教派的诞生,仅有一步之遥,当林博把自己的鸿志诉说,那在人心思维的混沌里沉浮的巨人就会苏醒、破壳,开天辟地。
人的一生之中可以说一亿句话,但往往只有那么一两句的分量重逾千钧。因为一旦说出口,有些事情就会发生永久的改变。
就如一个教派的诞生,好似一个国家的成立,都始于某个领袖的一句话。
那句话的开头往往惊人得相似。
“我要……”林博忽然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想法,节制天下兵马,他笑了笑,这话只是为了暴力的所有权,但作为纲领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给出承诺,绘制一张未来世界的蓝图,哪怕是谎言,就像那张把人骗出海的航海图,只要人们愿意相信,愿意跟随,谎言也会获得现实性的力量。
“我要世上所有的人民,享受医疗和食物的丰盈,拥有安稳的住所,不因饥饿病痛而死亡,不因无家可归而流浪。这一切都会出现在尘世大地,而非神居住的天空。
“我要他们每一个人都能从劳动中创造财富,获得改造世界的愉悦,成为自爱、健康、正直的生灵。这一切无分男女长幼。
“我要让追随我的,获得学识与力量,尊严与财富,终有一天,我将带领你们触碰奇迹。”
林博虽有斟酌和犹豫,但当他开口,这些话语一蹴而就,并无半点停顿和迟疑。
老祭司凝神聆听,念念有词,他以自己老朽的头脑铭刻每一个词句。
片刻后,祭司抬头说:“您打算夺取埃温皇室的权力吗?我会尽己所能,在教会中传达您的旨意,让祭司们为您在民间争取支持。”
“不必焦急。”林博和缓地笑了笑,“先从这里开始吧,从老者信徒开始,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追随。”
“所以是成立一个教中派别,要隐秘一些?”
“对。没必要将我的力量大肆宣扬。”林博希望老祭司能让镇民保守这个共同的秘密,暂时还没到扩张影响力的时机,新成立的教派正如幼鸟离巢,种籽萌芽,还需时间成长。
“这里绝不会有人背叛奇迹,除非想要承受被石塔镇抛弃的下场。”老祭司的语气笃定,有决绝的严肃。
林博忽然询问:“为什么,你会这样不遗余力?仅仅是感激吗?”
老祭司一怔,随即说:“您救了我的命,即便我的青春已成余烬,也会为您燃烧最后的火焰。
“这便是凡人的宿命,生来都是漫无目的的飞虫,唯有信仰的月光让我们在黑夜中行进。
“我信仰了一生的五神,苦苦钻研经义,几次以为找到了灵魂的归处,却在目睹好人惨死时重回迷茫,度过了困惑而平庸的几千个日夜。
“现在,命运终于让区区的生命在临终前和您相见,能救赎一切的力量就在身边,我已不再惧怕死后的黑暗。
“您就是我余生追奉的月亮。”
法师闻言不再追问,他起身准备离去,夜晚还很长,飓风仍未消止,还不知有多少人家会遭灾。
“奇迹行者,您的教派应该有一个名称。”老祭司急忙提醒。
“既然成立于石塔镇,就叫守塔修会。”他低声笑了笑,或许是觉得这个名称太平凡,并无奇迹的意味,“就叫这个吧,没什么不好的。周四集会再见。”
“您明天不来巡夜吗?”
“没必要,因为飓风要走了。”三眼骷髅轻抚面具,将尾声过滤成淡淡的电流噪音,他推门而去,踏入轰鸣的雨夜,鲸油灯腾空升起,化一颗幽蓝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