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成帝持着那信悬在当空。
听完才将那信又置回了那张木托上,仿佛再回味一遍。
松木的木托,没细刨过,成帝指上留了些碎屑,他一边摩挲着拇指,一边道:
“则聿……,靳王……”
他虎步下阶,目光眯向大殿之外,似乎在瞭视远方:
“京师初定之时,孤微服与则聿二人在戎居楼小酌。孤问他,是想在京中做个逍遥王爷,还是替孤镇藩北地。靳王就从二楼观了街面,指着街面南北避让的人群说,京中来往热闹,但难免总有逼仄之感,北地虽苦,但每一至鹿门关,阅关外气象,心中朗阔,觉天地无尽头,且他是武将,难消立功边廷之志……”
说到这里成帝笑了一下,指了指萧相:“只是他尚未就藩,孤就听了萧相的话,把他从半道上召了回来。”
萧相不知圣意如何。
一张脸苦在那里,只有干笑的份。
胡卿言识出成帝此时的语中蕴含和庸之意。
也未出言撩拨,只斜看萧相,用玩笑的口气道:“这倒是像萧相的做派,是个人都往京城里摆,摆陛下眼皮子底下,让陛下天天看着就安生了。”
萧相原本要堵回去,但胡卿言偏偏又是当着陛下的面噎他,只好忍了。
成帝抚了抚腰间玉佩上的穗子,
笑了两声,指着胡卿言道:
“秦霈忠和李通涯如何了?”
“问了参与此事的人,是昨日……”胡卿言简略说了一下,道:
“秦霈忠违抗旨意,夜送李通涯出城,或是移送刑部,或是交付有司看管,至于校事处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早做定议。”
胡卿言一反常态,端然肃定地向成帝拱手道,只在尾稍带了笑意:
“不然我督军督府手底下的人不够。”
成帝边听边想,目光看着大殿地上日光框出的窗格影子,半响,喟然叹了一声,语中夹着一些怒火道:
“邢昭、秦霈忠、李通涯、程阆,皆靳则聿之亲党,孤知道这些人不骄、不贪,也不仗勋贵之势,只‘专恣’二字熟难可忍,平日里想到一策便是一策,到这个节骨眼上这些人还是想怎样便怎样,蔑视皇威,究竟是太纵之故!”
叹完,蹙额看了胡卿言,问:
“你督军督府既已另设,本就有督管大都督府之责,你平日胆大妄为,怎么这个时候倒谨慎起来了?”
胡卿言提高了声调:
“他校事处最大的一桩事就是‘御马监’的事,当初有人说这朝中要员不是王爷、就是萧相,再者就是我胡卿言……其实这事同我并无干系,我胡卿言若不把陛下从漳河岭背出来,也就是十世不发迹的楞头将军,但在六部九卿看来,秦霈忠手里的事,不是攀你,就是攀我,还有,”胡卿言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萧相,又看了一眼成帝:“我们一时没了音信的靳王。”
萧相一直没说话,此时捂着胸口,在一旁听了不住得喘气,好容易才透过气来:
“胡卿言,你!”
成帝抬手止住,胡卿言未就这个话说下去,而是转问:
“我来得时候看见六部那些人都愁眉苦脸,是怎么议的?”
成帝绕着圈子在殿内踱步,声音不高不低在大殿里来回盘旋着:
“这些人……事情尚未明朗,倒做出许多揣测。前些日子也是他们,说要把王府围起来,现在他们倒好,有改口说此举不智的,反而要逼反靳王,也有叫孤早作打算的,既已检校了王府,仿淮城侯的例,以其家人为质,修书劝其不要轻举妄动,若靳王有异动,再招天下兵马勤王……”
成帝摇了摇手:
“他生母走得早,也没有子息,只有一个王妃,哦,还有一个弟弟,孤瞧着也同他不甚亲厚,围了王府也无用。”
胡公公此时腰身降得又低了些:
“陛下可记否,查抄淮城侯府上的时候,也是如此,淮城侯本要向西叛逃,但他的夫人怀胎六月,引人携其书信一份,告诉他夫人就在城外大营里,劝其归顺,他走到半道上又折了回来。”
萧相重咳了一声。
成帝看了一眼胡公公,并未言语,反转了语调,看着胡卿言继道:
“当然也有说些旁的,目下未知北地情形究竟如何,皆是揣测,不能苏解困局。”
“这好办。”胡卿言笑了起来,“若逼反了靳王,到时陛下就推说是我,反正从头到尾也都是我一人围了他王府,陛下就说不知道,是我有扰圣听,误国误民,祸乱京师,靳王若领兵前来,先把我给斩了就是!”
“扯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