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眨眼之间,这些孩子究竟抛下他一人走出去了多远?
叶珉见状立马上前要拽回李正德,可杨心问早已恭候多时,见叶珉身形一动,杨心问便踏步向前,行吞形步的同时递出三道剑意,精准地穿透了叶珉肩上、□□、手边的衣物,把人死死地钉在了树上。
“大师兄。”杨心问瞬息间便已逼近,一手提着剑,在叶珉的脖子下比划了两下,“别乱动,我还在气头上呢。”
叶珉挣动了两下便放弃,半晌阖眼道:“被你杀,也算因果报应不爽,应该的。”
李正德本已有了决意的心忽而又动荡了起来。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旧日的场景——叶珉拜山那天是秋季,满山的红叶下,他捏着把小扇跟在不省君身后来到此处,胆怯得像只受惊的小兔。
陈安道拜山那天是冬季,如此时一般的雪天,他从陈家把人带走的。那竹林之间,便见一个雪团样的小人规规矩矩地对着他行礼跪拜,小脸绷得像死人的脸,好像既不知道高兴也不知道害怕。
最后是夏天,天被捅了个窟窿样的落大雨,被几个大汉踢打的杨心问,瘦小得叫他以为是只野犬,晕过去了还攥着铜板久久不肯放手的模样,让人不知该说他丢人现眼还是铁骨铮铮。
李正德的心是盛衢的,元神是上官赞的,□□是岳华兰的。他前三十年的人生是虚构的,他的出身、过往、姓氏、名字,皆是谎言。
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似乎也就只有这小小的山头上,与这几个废物徒弟们的过往了。
脚步声已至,成群结队的人们茫然地立在雾淩峰顶,岁虚阵却已经开始消散。
他们只看得见那还没全然消失的一地的积雪,像是只有这山头被时间遗忘在了冬日之中,外人匆匆赶来,它才自那久远的梦中苏醒。
杨心问见陈安道最后回过了头。
那双蒙着潮气的眼在将散的虚影里游弋,似一条在洄游时离了大群的鱼,掩藏在阴翳之下的茫然无措在雪化的瞬间荡开,可是岳华兰那块不成形的血肉已经随着春来消散。
陈安道张了张嘴,那里头只有一个音节,或许出了声,或许没有。
无论出声与否,十五年前便已死去的人不会回应他,便连埋骨的积雪,都早已成溪泉而下,融入地底,汇入大川,涌进汪洋,寻不到影子了。
陈安道慢慢地收回了视线,深喘着顺气,松开了李正德的手,缓缓地向后退了两步,再跪:“恕弟子方才无礼,以下犯上。”
“这、这是怎么了?”糖水铺子的老板娘茫然的抬起头,“我怎么会在——嘶,腿酸……我的腿好酸……”
一干人等如梦初醒,先是茫然地互相看着,随即又惊惧地看向面前的几位仙君,忽而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大事儿!
“我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故故故故意的……”走贩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也不知怎么的就在这了……”
见有人跪下,所有人都纷纷跪地求饶,仿佛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杨心问看着他们,心中浮现了一种熟悉感,他想象着,如果自己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眼下会跪地告饶吗?
约莫是会的,可能还会把头磕得又亮又响,争取比旁人多讨到两个赏钱。
李正德看向他们,忙摇头道:“不、不必……快起来吧……”
一群人还不敢动,李正德只能上前搀扶,他走向了一个脖上围着汗巾的男人,那男人身上有些许的酒香味儿,被他扶着,感恩戴德地谢过。
杨心问略微一顿,眯着眼看了过去。
或许是真的缺心眼,方才在后头站了许久,只把自己当个死人的夏时这会儿终于说话了:“怎么了?那人你认识?”
“……有些眼熟。”
不只是有些眼熟。
杨心问的五感和直觉被万千梦魇磨得锐利,他反手便抽出了剑。
“仙、仙君……谢、谢谢——”那男人摩挲着自己的汗巾,从那汗巾间隐约露出了他的脖子。
杨心问猛地提剑前冲,却是剑未杀至,便听到了一声惨叫!
那男人的头骤然与身分离,李正德还扶着他的手,脸上却被溅了满面的血来。
他的头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用溅了血的眼去追那颗滚落的头颅。
“杀、杀人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
第99章爱语
杨心问抬眼看去,一个额角带疤的女人大喊着,随即呆滞的人群骤然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惨叫。
不断有人尸首分离,甚至是拦腰折断——
“大家不要慌——”夏时喊道,可哪里有人能听得进去。
惊惧的人群用他们酸软的腿又猛地往山下冲,期间不少人摔倒在地,又被后来者踩上,杨心问连忙拧身,对着李正德喝道:“快定住他们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