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商人之子撇撇嘴:“不仅没有人能斩他,反而还被他害了不少公卿。尤其是鸣泉先生,都说鸣泉先生是被他发现私习天文,妄言日蚀,引起民间恐慌,进而抨击官家……太荒唐了!鸣泉先生是天子之师,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他是昏了头了才在当今继位的第一年做这种事情。不信你们可以问九郎,是不是这个原因!”
陆安突然受到了众人关注,她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家祖确是因着私习天文,妄言日蚀被罢黜抄家配隶。”
至于是不是被冤枉的,她也不清楚。这个话不能乱说。
“如此残害贤臣,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有学子语气愤怒:“官家便不管管这事儿吗!满朝文武就没人上书陈情吗!”
“没用。”有人说:“官家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爱带着他的内侍们游山玩水,当了官家后还是爱带着他的内侍们游山玩水,听说许多朝政都是由那第五旉来处理,他怎么可能会让那些陈情到官家面前,当然,也不会让弹劾自己的奏章能送到官家面前。”
众学子便唉声叹气,好似事态已经危险到国将不国了。
陆安听了一耳朵这些话,倒没有多想。
——皇帝具体怎么样,行不行,还得亲眼见过才知道。
但是,在外人眼里,陆安沉默不语,垂眸思索的样子,就是在思考刚才这些人的谈话。
窗外,柴稷面无表情盯着那群学子,令人生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巡视。
身侧的赵提学已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房州通判觉得自己还是要给自己治下的学生们说点好话的:“大王息怒,他们非是对官家不满,只是深恨第五旉包藏祸心,隔绝圣言。”
柴稷淡淡“嗯”了一声,从房州通判身边经过,往讲堂门口行去。
房州通判仍是不安。
赵提学走过来,低声说:“你放心,大王气的不是这个。”
——他气的是现在无法表明身份,更无法在他心仪的贤臣面前解释,他并非是那种会被宦官愚弄的皇帝。
房州通判心下更不安了——那能气什么?总不至于气那日蚀未曾动摇官家皇位,他无法借机上位吧?
柴稷走到门口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很自然地走进讲堂里,向众人宣告:“提学将要来考察诸位士子的学业情况。”
全场鸦雀无声。
很快地,一众学生立刻正襟危坐,只等着来自教导主任的视察。
柴稷环视一圈后,特别偏心眼地想:还是九郎坐得最直最正。
赵提学进来后,第一眼就被墙角里的瓷盆吸引了目光——那瓷盆里还养着绿萝呢!葳蕤茂盛,十分美丽!
看到绿萝,都是植物,赵提学就想到他从旁人那儿听说的一件风雅之事——满座无人认识鄢陵腊梅,唯有陆安将之认出。
然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陆安正在这讲堂中,便笑着招呼一声:“九郎。”
第35章
陆安起身,拱手作揖:“学生在此,见过大王。见过提学。”
申王冲着她微微颔首,态度十分友善。
赵提学也是微笑着点头,而后道:“不必多礼。”
又问:“听闻你整理了一本医书,名为《本草纲目》?”
陆安应是。
赵提学很好奇:“怎会突兀想到去整理医书?整理完后还让知府将其推广至各处衙门?”
陆安对此早就准备好了理由,便将自己对房州知州当初说的话稍作修改说出来:“学生自幼体弱,久病成医,每每吃药时便想到无数百姓家境贫寒,遇病不治,初时想着为他们修一本医书,其中多放药方与常见药,后想到多数人不识字,便加了图画,到了房州后,幸得有通判告知学生,为官者当仔细观察百姓真正需求的是何物,才是心系百姓,才是为百姓好。学生这才想到提议将《本草纲目》推广向各衙门,好让官吏领着百姓去山中收药材,炮制药草卖与药铺。他们不缺那一两味药,缺的是钱财带来的生活底气。”
房州知州在心里暗赞一声:此子的确还会来事。
当着申王还有赵提学的面,提了一嘴房州通判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这两位只要有一人将这话听进去,向官家提一句房州这位通判,便能助他高升了。
就算没有人去提,这句“幸得有通判告知学生”的话当着房州通判的面说出来,就是在向通判卖好。
房州知州侧头看了一眼房州通判,心中略带羡慕。
——很明显,陆安是因着前些时日房州通判对他的照顾,开始投桃报李了。
唉,如果那封信没有送错……
一想到这事,房州知州就气不打一处来。
而房州通判,也不出房州知州所料,听完陆安的话之后,心底一暖,望向陆安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欣慰和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