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的班底要能和她一起脱离陆家才行。她要找的是班底,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不是把家族看得更重要的人。
陆安看着陆寅,笑道:“二哥,我这是请教,我不懂这些,自然要请教懂行的人——整个陆家只有二哥懂工事。”
陆寅面色微缓,却没有说话。
陆安又叹道:“我是真的可惜,明明二哥你如此有天分,说不得能如同炎帝发明耒、耜,李冰造就都江堰,毕昇改出活字印刷术这般,研制出改变时代的物件呢?”
陆寅淡淡道:“这些的确是改变时代的物件,但我所学只是小道而已,成不了那般大道。”
陆安摇头:“我听五哥说,二哥你打小就对一些事情好奇,你好奇筷子插在水杯里,为何水面上的那截与水中的那截像是弯折了那般;你好奇为何冰凌对着阳光能凭空生火;你好奇人持筷子为何能夹起东西;你好奇为何水往低处流……”
陆寅:“那又如何?”
陆安:“筷子插在水中,水上与水下影像弯折,将此原理搞懂了,便能知晓捕鱼不能手执鱼叉叉向目之所见,应当叉向鱼的下方。再将此法教与百姓,百姓便知叉鱼诀窍,桌上又添一肉食尔。此为食之大道。”
陆寅似乎没什么想法。
陆安:“冰凌对着阳光能凭空生火,筷子弯折,是一样的道理。”
陆安:“筷子之所以能夹起东西,涉及了权衡之理,而权衡之理应用得当,可使人四两拨千斤,小能以此理造出桔槔取水,大能以此理打造投石车。此为力之大道。”
陆寅抬眼,定定看着陆安,依然没有说话。
陆安:“至于水往低处流……这确实是一个很应该探索的好奇的点,可惜多数人,包括二哥你,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你们观察到了这个现象,还利用此做出了一种灌溉用的汲水罐器,将其装满水,它就会倾倒过来。却不曾对此等现象做出更具体,更详细的总结。”
“从古至今,也只有《墨经》提及:力,重之谓下。但在墨子离世后,就没有人再根据此话去扩展一些什么了。”
古人会把自己观察到的现象运用到物体中,形成发明。但很少有人会把这些现象总结成一个详细的体系。
明明墨子已经跨出从零到一的,最困难的一步了。偏偏由于墨家的败落,再也没有一到二、二到三、三到四这样的发展。
陆安十分为此可惜。
但她知道陆寅并不可惜——人不会去可惜一个自己不清楚价值的东西。
所以,她另辟蹊径:“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好奇而去钻研一些事情,从而取得大道。难道二哥你就甘心,放弃你的好奇心,放弃你的喜好,放弃去了解一些事情吗?”
“既然’重之谓下’,那日月星辰是有重量还是无重量,倘若有重量,它为何不坠往大地?”
“江河日夜奔流,为何海水不见盈满?”
“蛇熊冬日不食,为何不见饿死?”
“雷声为何总在闪电之后?”
“候鸟南飞,千里不迷途,谁为指路?”
“是天圆地方,还是天地如鸡卵?”
“若是天圆地方,可为何远望帆船,先见桅杆再见船身?”
“若是天地为鸡卵,为何人站卵上而不摔?”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陆安看着他,问:“二哥,你就不好奇吗?”
你不好奇远古开始时,谁将此态流传导引给后代?
你不好奇天地尚未成形前,又从哪里得以产生?
你不好奇明暗不分混沌一片,谁能够探究其中原因?
你不好奇大气一团迷蒙无物,凭什么将它识别认清?
你不好奇白天光明夜日屯黑暗,究竟它是如何安排?
你不好奇阴阳参合而生万物,何为本源何为演变?
不好奇?
怎能不好奇?
又如何会不好奇?
陆安看着陆寅,几乎能听到陆二郎的心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