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十郎道:“我和你倒也不是缺那点做筒车的钱,但规矩就得一开始立起来,而且百姓得知这筒车是花钱才能用的,才会珍惜。不然这筒车关节精妙且脆,他们胡乱使用,用坏了,要花钱修不说,三天两头坏也耽误事儿。”
陆安点点头。
而且,这么做还有一个利处,她不知道朱延年有没有看出来,但她能做,却绝不能把这事说出来的。
——一个村子百户人家,认可她给予的荣耀,且愿意听从她的指挥,愿意为她建立秩序,这村子里的村民,到底是大薪的百姓,还是你陆安的私兵。
敏锐一点的人还能想到周朝时: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陆安已经在思考,怎么运用语言的艺术以及能和官家私底下通信的特权,将这个事过个明路了。
自己主动说,可以把这事的潜在危害降到最低,但如果被别人呈上去,哪怕没有添油加醋,在官家那里终究是个疙瘩。她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随时可以直达天听。
那厢,朱延年犹犹豫豫着开口:“九郎,家里人让我给你送个礼儿。”
陆安打趣道:“什么礼竟让你如此踌躇?莫非是要请我当说客,去为你和州尊牵桥搭线吧。”
朱延年面露尴尬之色,拍了拍手掌,屋外款款走入两名绝色佳人,竟还是双胎,行举也几乎一致,明显有被人训练过的痕迹。
她们一左一右行了个礼:“妾见过九郎君。”
朱延年几要掩面而去。
他早和家里说了,陆九思不慕色,可家里非要他送。如今可好,尴尬在这儿了。
朱延年用力一闭眼,再一睁眼,硬着头皮说:“此二婢乃自幼时便采买至家中,不干重活,只学习一些伺候人的活计,只因着跟在主家身边多年,看多了书画,倒也好学起来。前些时候听得九郎才名,心中生慕,求得家里开恩,说是甘愿跟在九郎身边为奴为婢,替九郎你磨墨添香。”
这两名女子在朱延年说话时也不多做动作,只是一味抬起脸,用一双盈盈美目注视着陆安,十分整齐,十分漂亮。
这对姐妹知道自己的容颜的杀伤力,尤其她们还是双胎,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含情脉脉看着人,基本不会有男人不被她们拿下。
然而出乎她们意料,陆九思一扭身便出门去了,只留下一句:“朱兄,此等佳人陆某无福消受,陆某心中唯有科举,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竟是对她们无动于衷!
朱延年便也只能先把二女带回家。他把此事和家主一说,本以为家主会大失所望,不曾想,对方却是激动起来:“陆九思当真如此?”
朱延年道:“是。我早说……”
朱家家主摆摆手,只是看向那两名女子,问她们:“你们细细把陆九思看你们的眼神说来。”
这两名女子是朱家特意养出来,在特定场合对付男人的,察言观色皆是一把好手,当姐姐的上前半步,挑要紧的说:“九郎君见我等下拜时,仅是谨守礼仪地瞧了我们姐妹俩一眼,不见任何惊艳之色。三十郎君说妾与妹妹心慕九郎君时,九郎君仍是神态端持,不为所动。”
“好!好!好!”
朱家家主喜不自胜,径直对姐妹俩道:“你们去账房支五两黄金,便出府自便吧。”
姐妹俩却急忙跪倒在起,拜求:“郎主莫要赶妾走。妾不走,妾只想终身伴在郎主身侧。”
朱家家主只是道:“这是你等卖身之契,拿上它,离开房州。”
姐妹俩接过自己的卖身契,强压喜色,拜谢道:“谢郎主开恩。”
再也不提什么“妾只想终身伴在郎主身侧”这种话了。
待姐妹俩离去,朱家家主看向沉默不语的朱延年,问他:“可看出什么来了?”
朱延年此时倒是勉强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了:“家主是想瞧一瞧陆九思定力如何,是否会被美色所惑?”
“是。也不全是。”朱家家主说:“表面上摆出一副正人君子做派的学子十分之多,但一旦旁人给了台阶,说那美婢是仰慕君子才华,那些个君子便会迫不及待顺杆子下,收下美婢,嘴上还要说自己是得遇知己。若陆九思是这般人,我是万万不会再让你与他相交了,这样的人便是有才华也难以走远。”
朱延年若有所思地点头。
怪不得他们家往年资助人时,总爱派美婢前去红袖添香,原来是这个道理。
他也想起来了,其中有几次他恰好在现场,那些书生接受美婢时,眼睛都要冒绿光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兴奋。
如此一对比,确实显得九思一心事业,对于美色无动于衷。
朱家家主又说:“三十郎,你且记住……”
朱延年立刻刹住思想,专心地、信任地看向家主,听得对方说:“你进官场之后,要跟紧陆九思的脚步,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需要人冲锋,你就冲上去,如果有哪里需要家族帮忙的,就写信回来。”
“咱们朱家起家就是因为知道该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现如今又到选择之时了。”
“三十郎,如今朱家的担子,就到你身上了。”
这一日谈话,朱延年已记得不多,只记着两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