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默默把后半句咽回去。
——但是我会学习。
士子们相不相信,谁也不知道。但反正治《论语》、《礼记》或者《周易》的士子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陆安想了想,决定帮他们脱离一下这个情绪:“而玄黄和洪荒……”
她开口之后,士子们立刻收起诸多情绪,专心致志听她说话,再不吱声。
帷幕投下绰绰的影,明亮而巨大的夏日被分割成了细碎光点,落在众儒生身上,他们朝着陆安方向,十分郑重其事。
治《周易》的人,已是取出竹简与毛笔,还用上了随身带的墨水。
听陆安说:“《千字文》一书中,自天地玄黄起,至露结为霜,一共十八句,讲的是天时。而《易》有言: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何为天地之杂?天地阴阳交互混和。乃天地初开,混沌也。”
“而洪荒既讲的是天时,此二字的解读,陆某认为,洪应当是‘大’,荒则是‘久远’。宇宙洪荒,亦取时间无首无尾、空间无边无际之意。”
洋洋洒洒说完,陆安对着周围轻轻一拱手,微笑:“陆某说完了,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陆安微妙地顿住了。
她看到她说完后,那些士子头也不抬,都在唰唰唰抄写。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竟还能这般解读!”
“茅塞顿开!真是茅塞顿开啊!”
“听陆九郎一言,胜读十年书!”
不管是治《周易》,还是不治《周易》的,都在疯狂抄写。仿佛受到了相当大的触动,众士子思如泉涌,意犹未尽。
唯一没有在抄写的只有之前多次找陆安麻烦的那名士子了。
但他犹豫片刻后,竟是行到陆安面前,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是没受到很大的打击,似乎只是正常服软:“萤火安敢与皓月争辉,陆九郎,某服矣!”
可他恍惚的神色,倒竖的汗毛,仓皇而急促的举动,无一不显出他明显更像是被陆安震慑了。
他盯着陆安看了片刻,人生头一次醒悟了一个道理——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嫉妒和攻击,都来源于自身的自信。
不管是觉得可以用钱财来征服对方,或者花钱雇人来散发流言蜚语,还是可以用权势来威压对方,又或者认为自己的才华比对方好……不论如何,总是有底气的。
可当一个人优秀到某种程度,感觉任何手段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后,那妒忌之心,就彻彻底底升不起来了。
——唯有被其才华打折的骨头,在此地苟延残喘。
陆安之才,他确实……
服矣。
第29章
送上门来的刷名望机会,陆安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立刻把人扶起:“兄台言重了。自古文无第一,兄台又不识我,与我辩论实属正常,古话说得好,真理越辩越明,哪能说一为萤火,一为皓月呢?”
这人本已被陆安的才华压服,此刻更是痛哭于其气度之前:“陆兄……前些时日陆兄所做《爱莲说》,某嗤之以鼻,如今再看,陆兄只是直抒胸臆而已!”
眼看着陆安也要说点什么回应了。
观澜亭中有桌,那大王用脚踢踢桌子,其他人下意识看过去,他一手撑着桌子,笑问:“真理越辩越明,这是哪个古人说的古话,我怎么没听过?”
陆安一本正经地回答:“千年前有座呼延山,山上有座鸾羽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法号八道。这话是他说的。”
那大王愣了一下,脑子过了一遍“呼延山”、“鸾羽庙”、“八道和尚”的读音后,笑得东倒西歪,不得不抓住桌子,好让自己站稳:“好好好!好一个八道和尚!”
他转头看向赵提学,直接说:“我也要出一道题。”
赵提学拱手相请后,那大王便开口道:“我读史书,见汉宣帝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这霸王道,作何解?”
这问题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有士子谨慎地问:“不知阁下是?”每一个字眼都像是烧红的炭,烫得口舌小心翼翼地吐字。
——毕竟就算是大王,你是和官家关系好的大王,还是和官家关系一般的大王,意义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