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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匆匆敲开了忘秋斋的门,孙己接过信件时,还有些怔然。
这位新上位的官家怎会给他寄信?
回去拆信看完所有内容后,立刻把自己长子叫了过来:“大郎,你可记得陆鸣泉?”
长子孙永昊想了一会儿,说:“金溪陆氏的现任家主,曾经的宰执相公,中书侍郎,旧党中坚力量,父亲的州学同窗。因被第五乾静揭露其私习天文,妄言日蚀,官家大怒,下诏夺官流放,携家配隶房州禁锢。如今应当还在房州配所之中,父亲怎想到问起他来了?”
“原来他已被官家下狱了。”孙己这些年特意不去关注政坛,还真不知道这事。何况福建确实太偏远了,许多消息都没有传过来:“今日官家寄了信与我,谈及陆鸣泉一孙辈。”
“孙辈?”孙永昊又思索了一下,判断道:“莫非是他家小二郎?太学上舍年年私试他第一,如今莫非是得官家开恩,特意放出来科举了?”
孙己摇头:“不是他家小二郎,是他家小九郎。”
“九郎?”孙永昊愣了一下,回忆一番后,实在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原来的陆九郎虽然薄有才名,也就只在年轻一辈稍微有些名声,风头是远远不如陆二郎的。
孙己点头:“是啊。陆安陆九郎,字九思,年十八,未到及冠之年,由房州通判提前取字。”
孙永昊一下子把握了重点:“他做了什么?”
“他在汉江雅集上一战成名,吸引了官家的注意。”孙己将信件递过去:“这是陆九思的思想,你可看一看。”
孙永昊看完信件里的思想——包括了汉江雅集和各处讲学,震撼在心中完全无法化解:“这些思想遥遥领先于世人,还言之有物,都是他想的?他才十八!”
孙己倒不算意外:“世间总有天才,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
“确是如此。”孙永昊对信纸上所写的那位陆九思十分之佩服。
天才啊……
但他瞧着那些冷酷至极,满口言利的思想,如鲠在喉,终究忍不住说了一句:“此人绝非善类。”
孙己倒不赞同这话:“陆九思反而是天下至善至仁的君子。你莫要看他在说什么,要看他在做什么。一个满口言利的人,若是时常为百姓着想,那他言利也只是为了用‘利’来约束其他人,希望其他人能为了利益去善待百姓。若一个满口爱民的人,却做了猪狗不如的事,那他的爱民也只会是一句口号,一层遮羞布。”
孙己的手指点上了信纸。
“你瞧这里,陆九思目睹巫者行活祭,义愤之下,以巫术对抗巫术,拆穿巫者实际上只是在装神弄鬼,房州百姓再不用牺牲人命去行活祭以消除神愤。”
孙永昊神色一缓:“这的确是利民之举——陆九思此人可以说于房州百姓千代万代都有恩德。”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孙己笑道:“你莫非忘了,陆鸣泉因何下狱?”
“自然是……”孙永昊顿住了。
自然是什么?自然是“私习天文,妄言日蚀”。而陆九郎好不容易从配所里脱身,得到允许可以参加科举,本该前途似锦,他是最知道自己不能和巫术沾边的人,一旦沾上这些神鬼之事,再结合此前的“私习天文,妄言日蚀”,说不得就被有心人压得永世不得超生了。
但他还是去做了。
心怀赤子,眼见百姓。
孙永昊捂住胸口残存的火热,也按耐住了疯狂的心跳。
从古至今,有代价的行善永远比无代价的行善更能让人动容。
“他陆鸣泉何德何能,有这么一个孙辈。”
这份心肠,以孙己大半辈子的见闻来看,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
这样的人,孙己相信他有朝一日,必能为天下百姓,为黎民苍生撑起一顶巨伞,为他们遮风挡雨。
有这样的人在朝廷,或许,他也可以想一想出山的事了。
——想来,这也是官家给他寄信的含义。
*
“我想给九哥当大管家!”
陆寰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努力方向。
以后九哥肯定是要当大权臣的,而给大权臣当管家,多的是人要巴结他!
但当大管家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首先,他要能写一笔好字,这样才可以给主人家代笔,不论是写信还是写请帖,有一手好字才不会让别人看低他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