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这夔州路转运使他懂行军布阵么?懂如何安营扎寨、调度后勤、统治上下、传递讯息、运用兵法么?
什么都不懂,拿头去造反?
舞姬不由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问:“郎君是欲今夜离去?”
“不错。”
九郎君看着她,神色还是那般温和:“你受漕臣之命来引诱我,我自是要把你一同带走的,不然漕臣拿你泄愤,我怎忍心?可若你不愿走,我也不好强行掳你离去。”
“我只能提前与你说这些事,让你晓得尽快拉开与漕臣的距离,省得无端受牵连。”
“我虽未曾做过舞姬,我也知晓如你这般人能活到今日而不受折磨,实属不易。”
“我晓得你的艰辛,更知晓兰儿你聪慧敏锐,定能懂我的抱负。”
“正因为我懂你,你也懂我,我们也算是知己了,我才不想我陆九思的知己入狱受罪。”
“兰儿,我这么说你可能明白?”
舞姬的眼眶已然红了。
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
从来没人说她是知己。他们都是看上了她的舞蹈,看中了她的容颜,只有陆九思……他说她聪慧,也称她为知己。
“奴奴明白。”舞姬眼睛亮亮地看着陆安:“奴与郎君走。”
陆安笑容可掬,视线从舞姬的脖颈上移了开来。
那就好,不然她第一次杀人,若是下不去手或者下手不利索,这人尖叫了,逃出去了,夔州路转运使定然会派人来围剿。
而且……能不杀无辜的人,她还是不想杀无辜的人。
夜深了,舞姬开了门,身姿灵巧地出去,探了路,又通知了陆安的那群学生到哪里会合,这才回到陆安身边,轻声道:“九郎君,奴奴知道一位阿翁,他全家已搬离夔州路,他还留在这里是想要将自己的一艘船卖出去,那艘船是他的得意之作,不肯贱卖,要卖五十贯,少一文都不肯。可那船载重不行,只有一个好处,便是速度极快,贫者买不起,渔者又觉不值当,富者倒是有钱,也不在乎值不值当,可富者自家有船,拖来拖去便拖到现在。”
“若是郎君信奴奴,奴奴便领郎君去敲他家的门,买了那艘船,趁夜逃生。那船虽载重不行,是对货船而言,它载郎君和郎君学生们,也是够的。”
“而那阿翁三番五次说了,卖了船,他就直接走了,不回夔州,便也不必担心他被漕臣迁怒。”
九郎君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信任:“兰儿,此番多亏有你,不然我却不知能否逃掉。”
“奴奴能帮到郎君就好。”
舞姬羞怯地低下了头。
第114章
都说男人最懂男人,但其实女人也最懂女人,长期居于客体位置,女人最懂女人需要什么样的关怀,需要什么样的注视,虽然陆安很痛恨这样的事,但她在不得不迅速去博取其他未曾觉醒的女子的好感时,她深刻知道——比起进行利益交换,不如告诉她“我懂你”。
我懂你,我爱你,我能看到你的存在,你需要我,而我,也在某些方面很需要你。
不论是陆沂舟还是舞姬兰儿,陆安都是如此做的。事实表明,这一招非常好用。
陆安看着她们,在心里对她们说了一声抱歉,随后再次警告自己,绝对不能陷入这种困境中——当一个人渴望被他人需要,被他人看到,被他人认可,一旦真的得到了这些东西,那灭顶之灾就在来的路上了。
……
在去找老翁的路上,陆安随机敲开了另外一扇门。当那家中的强壮男子警惕地询问陆安有什么事的时候,陆安掏出钱袋,从里面取出一锭金子,向男子说了个地点:“那座山里有条沟,沟中尽是弃婴的尸体,劳烦阁下用这金子请些壮士去埋葬了他们吧。余下的钱便都送给阁下了。”
陆安并不能保证此人一定会去做,但反正她也不缺这个钱,不如赌一把——这世道也还没糟到一定地步不是吗?
说完了,陆安等人便迅速再次隐入黑暗中,徒留强壮男子愣愣看着陆安的背影,又愣愣低头看着手中金子,默然片刻,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关了门。
翌日,他用金子去寻了人,将弃婴沟填平,剩下的钱他也没有动,只是去找了道士和尚,为这些弃婴做了一场法事。
*
陆安敲开老翁的门。
她迅速买了老翁的船,和老翁谈好了,他开船送他们到江陵,陆安会付钱让他去找家人,而他不能再回夔州。
“老丈,这话不是我在吓你。”
一块金子放桌上。
“我得罪了漕臣,正在逃命。”
两块金子放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