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听他如此说亦有些黯然,坦诚道,“想活着当然没有错。”
“我这一生都圄于权利,机关算计,我自认没有对不起谁。我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前朝的末帝,还有我的澈儿,其他的,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苏珏听着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只觉讽刺,他仰起头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许久才回过头无甚悲喜的凝视着宗政初策,只余平静,“王爷一生富贵,对于王爷来说,亲子离世就该让旁人也尝尝这种滋味吗?”
“公子想说什么?”宗政初策问道。
苏珏失望的摇摇头事到如今,他仍是这般高高在上,他从没了解过什么叫人间疾苦。
“世子去世诚然是陛下之过,您向他索命报仇也无可厚非,可您想过旁人吗?您想过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没了父母双亲,他要怎么活下去吗?”
“您知道战火之下百姓们饥寒交迫的滋味吗?
您知道百姓们为了和野狗抢食被咬的浑身是血吗?
您知道被一群乞丐拳打脚踢疼的站都站不起来吗?
您知道百姓们病的快死了没钱买药治病吗?
您知道多少人为了一顿饱饭、一件避体的衣裳,身体、尊严,统统都可以不要。
王爷,您知不知道,这世界上真正的苦,是苦的看不见一丝天光的。”
宗政初策听着他说震惊的不能自己,他从未想过这些。
“本王,本王……”
宗政初策嗫嚅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就是因为王爷,如今雍州城里还弥漫着散不去的硝烟味,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其实我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你就没有哪怕一刻想过后果吗?
你起兵的时候真的没想过那些普通的百姓该怎么办吗?
甚至你还利用他们,利用他们的无知和对孩子的悲痛,让他们替你卖命,你怎么忍心的啊?”
面对苏珏的质问,宗政初策一下子没了精神,他只是反反复复的说着。“可我的澈儿还那么小,他也是无辜鹅啊……”
“楚云轩杀了我的澈儿,我想要报仇,我又有什么错……”
苏珏听着他平静的倾诉,红了眼眶,不忍道,“就算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也不该拿无辜百姓的命去成全你的慈父之心。”
“不,不,我还没输,陛下还活着,他会替我报仇的……”
宗政初策的精神已然出现了崩溃,他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无法自拔。
“陛下,谁是陛下?”
“陛下就是陛下,是北燕的陛下燕文纯,他就在我的眼前啊!”
宗政初策自言自语起来,眼神却始终落在苏珏的身上。
苏珏只是冷冷一笑,“可是我只能是苏珏,永远不会是燕文纯。”
宗政初策摇了摇头,对苏珏终是愧疚,他突然跪地,膝行了几步,仔细抬头打量着苏珏。
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他终于找到了慰藉。
宗政初策依恋的蹭了蹭苏珏的衣袂下摆,仿佛在补偿一份多年未竟的心愿。
同时,他也悄悄往苏珏的手中放置了一物。
“陛下,这是北燕最后的死士,我命不久矣,就让他们陪着陛下重新走到那天下至高之处吧。”
苏珏却只是摇摇头,温声道,“我不是你的陛下。”
宗政初策苦笑着叹息了一声,“的确……”
二人谁都没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一坐一跪,直到日头西斜。
落日余晖洒进窗扉,苏珏站起身走到门口,临出门,宗政初策又突然叫住他,踟蹰道,“陛下,对不起……”
苏珏摇头,“王爷不必向我道歉,我只是草民苏珏。”
“不,您就是陛下!”宗政初策神情激动,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