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力不从心,还是自暴自弃,除了他自己,恐怕谁也没有答案。
谭仕章到工厂的时候,听说薛青平和冯敛臣今天也来了。
到车间却扑了个空。有个年轻的学徒给他指路,说人在原料管理中心,谭仕章按图索骥找过去,结果也不在那里,最后他又到研发中心遛了一圈,才听说两个人又回工厂那边去了。
走到切割车间,门口有个对着风扇吹风的工人,扭头看见他:“谭总好!”
那个黝黑的小伙子大概怕他觉得自己偷懒,带着讨好的声气,问他有什么吩咐。
谭仕章摆摆手,一条腿迈进工作室:“薛先生。”
又看看冯敛臣:“这是什么工作,怎么还需要冯总上手?”
为了方便作业,切割间是少有的装了冷气扇的地方,坐在工作台前的却是冯敛臣。
他上身微弯,似模似样地握着八角手——切割彩宝的必备工具,薛青平一条胳膊撑在工作台上,另一边站着切割师傅,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冯敛臣两旁,像两个耐心的指导老师。
八角手连着的黏石棒顶端,用火漆粘了枚绿色的石头,正打磨到一半。
冯敛臣忙笑:“不是工作,上班时间悄悄摸个鱼,怎么这么不巧,就被撞见了,刚刚我们来的时候宋师傅在磨沙弗莱,看了这么多年,突发奇想想学一学,宋师傅让我试试手感。”
谭仕章低眼:“什么沙弗莱,就是这颗?”
冯敛臣伸手把磨盘关停:“当然不能浪费公司财物,这是练手的酒瓶底。”
瓶底厚的部分被切割出指甲大小的一块,要切割成最基础的圆形,已经初具形状。
宋师傅说:“冯总虽然头一回上手,但是他见得多,已经比一般人像样多了。”
谭仕章背着一条胳膊,拿过八角手看了看,还给冯敛臣,没有再说什么。
他表情淡淡的,脸上看不出赞同还是不赞同,冯敛臣乜他一眼,自觉点燃酒精灯,要把黏石棒放到火上烤——火漆烤化了,上面的原石才能取下来。薛青平不明就里,哎哎哎地叫住他:“冠部的面还没磨完呢,你现在就拆它干什么?”
冯敛臣咳了一声,赔笑说:“薛老师,今天就到这儿吧。”
薛青平大约这辈子没上过班,更不知道什么叫看领导眼色:“怎么了,你有事?”
这时谭仕章开口:“继续吧,有始有终,敛臣,你把这个磨完看看。”
然后自己也背着手,站在冯敛臣后面,加入旁观队伍。
原本一时心血来潮,体验一下切割工艺,突然变成这样豪华的师资阵容,坐在冯敛臣的位置,大概需要格外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顶着三个专业人士的目光,镇定完成剩下的步骤。
八角手比划半天,冯敛臣突然噗嗤一声:“你们三位这样看我,还真有点紧张。”
谭仕章听了也才笑了笑:“没必要,我们又不是老虎,难道还能吃了你。”
冯敛臣定了定神,他照宋师傅和薛青平的指导,把冠部每个面磨完,换上抛光盘。
薛青平突然说:“刚刚台面磨得大了。”
冯敛臣虚心接受:“是太大了,可能要漏底了。”
薛青平说:“肯定要漏啊,你刚才手劲儿太大,都跟你说了轻一点了。”
宋师傅忙道:“没关系的,第一次也不要求太高,冯总这个挺对称的。”
薛青平说:“有八角手辅助,谁能磨不对称?”
冯敛臣笑笑,启动抛光盘,磨砂质感的玻璃刻面,往上稍稍一抛就光如明镜。
虽是简单的形状,也有几十上百个刻面,平时再熟悉宝石,哪怕对每个面都了若指掌,自己真的上手,想磨好还真是挺难。不一会儿冯敛臣看得眼花:“这一圈是风筝面,对吧?”
薛青平语平平地说:“你没有跟星小面区别开,接缝被磨斜了。”
冯敛臣笑着自嘲:“眼高手低,手上功夫还是要练,真不容易。”
薛青平说:“不同类型的宝石折射率不一样,玻璃的折射率也不一样,所有原石在打磨之前就要考虑到这些,要雕刻什么形状,自然心里有数。酒瓶底打磨到满火彩的状态,你根本看不出它是酒瓶底,但是你这个磨法,出来的火彩也很黯淡,一眼看过去,玻璃还是玻璃。”
他眼里也没有新手保护期,宋师傅哈哈笑两声,打圆场:“是薛先生要求太高了。”
谭仕章点点头,不予置评,只是突然抬手看表:“今天薛先生不用接孩子吗?”
墙上的时针已经快指向下午四点。薛青平一惊,跳将起来:“哎呦,都这个点了啊。”
他拎起双肩包就要跑,倒是个尽责的父亲,冯敛臣道:“不用急,让司机送您过去。”
谭氏工厂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到这地方来,通常薛青平都得坐谭氏派来的公车。但是今天司机以为他们不会立刻用车,临时开出去送份文件,在电话里说这会儿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