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没有做成。他怀疑了,恐惧了,在最后一样盲目了。但你不一样。
二更望着李鉴,在心中道。
你的骨血是李氏皇族的骨血,眼里却不仅仅是九重天穹顶的藻井。一无所有地离开长安,又一无所有地从江陵归来,仇怨与功名于你而言都太轻太轻。你要为自己求不待于人的博大生命,必要先做风雪,扫得世界清明。
李鉴垂下手,缓缓地将那榆木手持放在了面前的案上。
“一直未曾问师父,为何为自己寻了佛门这个归宿。”他仿佛一时兴起般,坐得随意了些,“为什么又信这些虚无缥缈之物了?”
“因为我前半生太过顺遂,才入了此门。”二更道。
李鉴有些愣神。
二更起身越过他,将虚掩的堂门掀开,穿堂风贯了进来。薄叶散入,满堂气涌,一点天光正中李鉴眉心。
“你是从此门出去,”二更回眼道,“就不要再回来。”
“从鬼市带过来的东西,都在此处了?”
“没错。”何昶道,“先前已有专人负责清洗查验,一切完毕之后,才请您来看。”
卢寺卿在斗室中走了一圈,看过那堆满咒文与古怪图画的檀木箱子和鬼面一张,微皱了眉。在桌案上,一盘粉末陈放着,其上有琉璃罩,一侧放了一把尺八,通身红漆似血。
“东瀛术士常用此物,操控人心智。”万年县县尉刘三省自外头进来,脱下沾了污脏的手衣,“我在任上时曾经见过此物。并且,有证人道,在那坠井书生案发前后,那附近曾响起尺八之声。”
“此君是。。。。。。”
“啊,下官乃万年县县尉刘三省。”刘三省行礼道,“见过卢大人、何大人。”
卢寺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要办此案,你比我合适。”他道,“我马上上书,求调你到我大理寺做监事,共理此案。”
“多谢大人。只是我所辖县内。。。。。。”
斗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司务进来了。
“诸位。”他道,“方才金吾卫巡防营那边有人来报,说安插在鬼市的人传了信过来,说那赌坊到底是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并未看到任何人回那原址去,鬼市众人都对那废墟避之不及。”
“没回去?”卢寺卿惊道。
何昶一时未听出这话中的意思。他目光追着卢寺卿,看见寺卿背着双手向墙头——那墙头赫然挂着一幅长安地图。东市西市,一百零八坊,三万街巷,无数秘闻与异事深藏嘈杂人声之中。奔马疾驰,仕女簪花,高塔铃乱,刀锋落红,万物绮丽绝顶,凝成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