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魂魄有些不稳。”应璋一掀衣摆坐到他身边,而后抚上他的手注入灵力,“但并不严重。所以第一个选择,是借我的灵力,凭你自己熬过这一晚。”姜照木着脸思考了好一会儿。应璋知道他现在反应迟钝,所以便就着这个姿势耐心地等。过了少许,随着灵力淌过灵脉,姜照的神智被稍稍唤醒了些,说:“哦……那我熬吧。”应璋抬起另一只手贴上他侧颊,一股不同寻常的高热没入手背的皮肤。他尽量放轻声音,说:“你不痛?”姜照仰脸,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反应慢了半拍一样,好半晌才恹恹点头:“好像痛的。”应璋:“……”算是看出来了,人快疼傻了。果然如长老所言,只依靠灵力,是不可能完全修补魂魄的。“这般下去。”应璋目不转睛,说,“你只会越来越痛。”他话音一落,姜照的额边便开始冒出一丝冷汗。“我现在就好疼……”最后的清醒里,姜照渐渐明白应璋的意思。疼痛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弭。只会越来越痛。这个认知几乎将他击落在恐惧里。他有些被吓到了,连神智都一瞬清明了不少。应璋垂眸,沉默了许久。视线从他昏昏沉沉的眼滑下,而后落在那挺秀巧的鼻,最终凝于那道紧抿得泛白的唇上。姜照见他没什么反应,奋力捏紧那只松松握着他的手,仓皇地说:“……我、我不行。”他甚至还担心捏疼了宿主,后知后觉地又放开了些。其实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他的力气太小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尽管如此,仍旧被应璋捕捉到了。随着他的动作,身旁的剑修终于撕开了那重冷静的伪装,露出一隙等待已久的窥视。应璋自认不是趁人之危的人。所以,他要让姜照亲口同意。他轻轻摩挲着那只无力的手,目光灼灼,道:“方才是第一个选择。”姜照极力摇头,殊不知在身前人看来,力道却如此微弱。“不要第一个。”他蚊声说。“好。第二个。”应璋哄他,喉结上下滑动,如临世的魔低声引诱,“按尊者所说——让我帮你。”雨后乌云拨散,冷月淡淡洒下一地斑驳碎光,没入萧瑟的石板瓦缝间,映出长长的冷清。破落长街,人迹寥寥,行色匆匆。“又卖不出去了……”街道昏暗的一侧,一名衣着朴素、长相平凡的中年男人蹲坐着,伸手摸了摸摆了一地的灵植。“我也是啊。”他身旁同行觑了他一眼,叹道,“最近不是百狮炼么……估计都在闭关修炼呢,本就没什么人来,现下自然更……”滴答。层叠树枝从蜿蜒小巷中伸出爪牙,碎叶稍稍一弯滴下沉凝的雨珠,落在地上汇成一汪汪深浅不一的水洼。二人并未苦恼多久,眼底便出现一双黑靴。它踩过湿润路面,脚步平缓。黑靴主人似乎只是路过。二人的眼睛却直了。他们的视线自下往上,掠过那角材质精美的衣袍,和其上绣着细如胎发的凌云花纹,最终定睛落在衣带上长长缀下如烟霞的流苏,和它别着的质地如水晶的圆珠。中年男人用力揉了揉眼睛。“我的娘……”他蚊声惊道。这是什么天材地宝炼成的法物?他到底有没有看错——这枚圆珠上,怎么好像还盘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龙?夜色中他看不太清。这厢他还在努力,那边同行已经殷勤出声:“小道君,请留步!”黑靴的主人脚步一顿。长袖微倾,遮住了那枚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龙珠。中年男人的目光随之战战兢兢地往上挪。来人手执一柄纸伞,面容掩没在伞面的阴影下,并不分明。“小道君。”中年男人的同行谄媚推销,“您缺什么灵花灵草灵木吗?小人这儿的灵植都是小人今早专门申请了天凝令牌,去天凝后山新鲜采的……哦对了,还有这几株。”中年男人眼睁睁看着同行推出几株散发莹光的绿植胡说八道:“吉凤果,喜桃花,祥云灵芝,瑞彩仙甘——这些统统都是小人从尘锦百宝楼高价买入,珍藏多年,不可多得的灵植啊!”“尘锦百宝楼?”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从二人头顶传来。中年男人心一颤,再度抬头。只见伞面斜斜歪过,在镰月下露出一双温柔干净的钝圆杏眼。碎光扑进那双水色眼睛里,晕开清澈的涟漪,衬得唇红齿白的少年容貌愈盛,漂亮得惊人。同行看着这张脸熄火了。中年男人也哑然好半晌。但少年——也就是姜照,见二人喊住了他却中途像傻子一样不说话,疑惑不免攀上了他的眼睛。他不由得再问一遍:“什么是尘锦百宝楼?”同行登时回神,但视线触及那张脸,舌头就跟打结似的结巴:“就是、就是……卖宝物的地方……”中年男人截口打断了不成器的同行:“回小道君,尘锦楼坐落在凡间南国京城,是由修界与南国皇室共同经营的拍卖场,网罗天下珍奇异兽,向修士乃至凡人拍卖售出,又称百宝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