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回答,我看先生是不一样的。
那位先生就会更开心了。
他没有开灯,就这么走进房间,在一片黑暗里用冷水洗完澡,习惯地给自己的伤口换完药、缠好绷带,就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他不睡床,也不会做梦。
从来都不。
第二天,他在凌晨五点钟准时睡醒。他坐起来,回忆着自己的任务,然后歪了下头。
他今天没有工作。
这还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没有工作,也不需要等那位先生见他,更没有废物同事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跟他说些没有效率也没有意义的话。
于是他换好衣服,在房间里坐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做。就像一把被收回剑鞘的利剑,沉默而内敛,被主人放在了墙角。
那位先生听说后,也有点无奈。
加尔纳恰问先生,您不就是想要一把听话的刀吗,他很听话,可以说没有比他更听话的了。
那位先生说,就是因为太听话了,所以才觉得有些无趣——如果小孩子成长得太快,父母是很容易没有成就感的,加尔纳恰。
年轻的加尔纳恰不懂那位先生的心情,他唯一明白的是,那个小孩真正的父母以及所有的家人都已经死了,是那位先生让那个小孩自己亲手杀光的。即使……现在只有“琴酒”这个名字的少年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每次对上那双空洞冷漠的墨绿色的眼睛,加尔纳恰都会想,幸好变成这样的人不是他。现在他有点同情——是的,就是同情琴酒了。
……
那之后,黑泽阵以特别快的速度长高,少年时代的模样很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本想把碍事的长发剪掉,但那位先生很喜欢,他就一直留着了。
自从解决了一个两个自找麻烦的对手,那位先生就变得悠闲起来,时不时带他参加一些宴会,或者跟老朋友见见面。
那位先生每次用的都是不同的身份,带的也是不同的人,或许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个可以用的名字,又有多少“认识”他的朋友。不过那位先生从不对他隐瞒这些,总是给他挑漂亮的衣服,把他带在身边,就好像是在对自己的朋友们炫耀。
黑泽阵对此没有什么看法,他是那位先生的东西,那位先生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永远如此。
有次,那位先生说:“幸好带你来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他知道那位先生希望他问,就问:“谁?”
那位先生笑着说:“你的父亲。”
黑泽阵从没想过他自己的来历。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原来他不是人造人啊。
他一直以为是的。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关心。那位先生不希望他想太多。
后来那位先生告诉他,他的父亲也是那位先生的后代,按照正式的关系,他应该称呼那位先生外祖父,而贝尔摩德是他的表姐。
他说好的,先生。
他从一开始就是先生的刀,所以他不会改换别的称呼;当然,还有一个不是很重要的原因,他不想跟贝尔摩德扯上关系。
第二年,有个代号普罗塞克的成员试图从组织叛逃,被他杀死,普罗塞克临死前一直在嘀咕什么,但他懒得听,就把人杀了。
事后,他们在普罗塞克家里发现了大量以组织为素材创作的小说原稿,其中一部分是以“琴酒”为主角的,名为《机关人偶诺瓦利斯》,讲述从赛博朋克世界意外掉落到中世纪的机器人诺瓦利斯,因为程序混乱、后台清零,失去了记忆数据,被一个人偶师捡到,假装活人偶进行街头表演和诈骗的故事。
……黑泽阵不是很理解他在写什么,甚至没发现主角是自己,倒是贝尔摩德看完后进行了一个大爆笑,他平静地把普罗塞克的手稿烧了,然后从捧腹大笑的贝尔摩德身边走过。
第三年,那位先生忽然对一个神秘的组织感兴趣,黑泽阵潜入后发现那是一个国际性的侦探组织,而且他们有在怀疑他的身份。
在即将被抓到、质问来历的时候,黑泽阵杀死了这个组织的大半成员,炸毁了他们的建筑,从叫做“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组织离开,从此成为了国际上被通缉的对象。好消息是他潜入那个侦探组织的时候染了黑发,并把头发扎了起来,是贝尔摩德特地帮他做的。
贝尔摩德跟他认识这么多年,深谙跟黑泽阵打交道的方式。如果你跟他说,没有人会这么做大家都不这么做,他是不会听的;但如果你说我有个更有效率、可行性更高的提议,就算你拿一篇论文来给他看,他也会看完论文再认真考虑。
贝尔摩德说你的银发太明显了,容易被人记住,这样对那位先生不利,他甚至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贝尔摩德换个发色、戴个眼镜的提议。
至于那些活下来的侦探现在怎么样了……黑泽阵不知道,也没有再遇到他们。
第四年,那位先生让他去组织位于南极的科考站视察工作,当然真正的目的是督促一项任务的进度,以及找出里面潜藏的间谍。
他找到了那个间谍,但间谍放弃了将消息传递出去的任务,转而拼尽全力想杀死他。他没死,在雪崩后的南极冰川安然存活,跟往常一样回去,当时有个代号是“稻草酒”的女人问他:“你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