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在贺云昭的直庐前赚了几圈,看着门打开,深深一礼,“还请贺兄教我!”
贺云昭哑然,她连忙上前扶着人起身,随即拉着进了屋子。
“顾兄客气了,咱们为同年,本就该互相关照才是,哪有什么教不教的。”
顾文淮摇摇头,他耳朵红成一片,他反驳道:“非也,是我进翰林院以来一直自持身份,故而踌躇不前,反倒误了时机,早该来请教,是我失礼了。”
他生的一副温润如玉的清雅模样,双眉修长如远山,眸色清似秋水,唇色淡红,不知在外咬了多久,有浅浅的齿痕覆盖其上,耳朵红的能烫人,已是鼓起了万分的勇气。
贺云昭惊讶了一番,顾文淮这样能诚恳进学的人在少年时期很多。
但是一旦进入朝堂,他们都会为自己覆上一层厚厚的盔甲保护自己,仿若一旦承认了自己有不清楚的地方便是露出一道口子给敌人攻击。
她抬手请顾文淮坐下,又亲手给他斟一杯茶来了,赞道:“云昭从前以为不耻下问只能在书中看到,没想到顾兄竟有如此勇气,着实叫人钦佩。”
顾文淮捧着茶杯,他心里总算安稳了一些,腼腆的笑道:“是贺兄客气了,怎能说是不耻下问,你学识比我高深,我本就该来请教才是。”
贺云昭眸子明亮,她光明正大的打量一番,心中对顾文淮的主动求教已然有了好感,这样主动的人才是能够奋发向前的人。
相比起顾文淮,另一位探花孟丞就显得过于游刃有余,带几分不该官场新人有的油滑。
她笑道:“顾兄再捧我,那我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有什么不明之处咱们多多讨讨论就是,也不必说什么教不教,我或许还有不少问题要请教顾兄呢。”
顾文淮肩膀一松,知道此事成了一半,他道:“其实我有一事不明,今日院中许多人都很紧张,萧指挥使之死的确是件事,可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呢?”
贺云昭轻轻一笑,她抬眼道:“顾兄,普通人可以不必在意这些,因为影响到来之时,会波及到他们的那些躲也躲不了,可这里是翰林院。”
“若是认为一件事与咱们没有干系,那么就会渐渐迟钝,到了最后便真没什么干系了。”
萧临是冀州节度使,他掌冀州军权,死的不明不白,此为一件大案!
从萧临的身份出发,冀州是平原地带,连接着晋州东部、豫州北部以及鲁州部分地区,地处黄河下游,西接太行山,是连接中原地区与北方的重要枢纽。
贺云昭伸出一只手,她掌心向上指给顾文淮看,“看,掌心便是咱们大晋,而其他五个手指全部都是外族,呈半包围状。”
地理位置不是沙盘游戏,两方对垒你占北面我占南面,实际上京城离草原很近。
冀州作为军事要地,能够执掌一方的节度使自然是经过一番慎重考量。
萧临此人屡立战功能力卓绝,甚至年纪还轻呢,不过四十出头。
先帝年间曾经改革,消减了节度使的权柄,地方文官能够极大的限制节度使,以达到安稳地方的目的。
首先萧临在冀州是权力顶点的两个人之一,但他本人脾气还不错,被当地文官隐隐压了一些。
到底是谁要杀他这个节度使呢?
“外族入侵搅乱冀州,还是当地发生了什么军变政变,当地的官员还忠诚于大晋吗?亦或是京城人动的手,那么是为何动手,是腾出位置给自己人,还是萧临掌握什么把柄不得不除?”贺云昭挑眉道。
她不紧不慢的提出五六种假设,听的顾文淮冷汗直冒,在此之前他竟从未想过还有这些可能。
贺云昭看着顾文淮瞳孔震荡,她心道还有一种可能,萧临私藏了皇子引来了追杀,这谁能想到呢?
贺云昭话头一转又道:“那再换一种思路,先不去追究为何而死,咱们想一下节度使死后冀州的局势。”
一地的节度使绝不是手下小兵三两个,个个都忠诚的无可替代,事实截然相反,节度使的手下兵将众多,且若是各个顺服朝廷才要警惕,甚至不得不调任他地。
节度使手下精兵强将还人人忠诚,这是不得不反等着‘黄袍加身’呢?
萧临死后,冀州首先要迎来的是当地驻军的混乱,剩下将领必定趁此机会掌权夺利,他们都在争取吃到最大的一口。
但驻军的混乱带来的就是边疆的不安全,冀州与几地接壤,会不会有外族趁此机会南下?
这桩桩件件那个都是朝堂上的大事,翰林院作为‘内相’又如何能逃得过这些?
看不清局势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便是板上钉钉的蠢钝,说的不和人心意了,人家便认为你是早早站队。
“顾兄可明白了?”
顾文淮呆了,他双眸睁大,唇微微张开,无声的凝固在这种愕然之中。
他猛的吸一口气,震撼道:“我竟如此蠢钝,竟完全未曾意识到这些!”
贺云昭被逗笑了,她无奈道:“顾兄不必妄自菲薄,你本是个聪明人,只是还没适应好。”
顾文淮能够高中一甲第二名,他又能蠢到哪里去,只是初来乍到还不适应朝堂的节奏,于是整个人便显得钝了一些。
若是没有萧节度使的事突然发生,只消在翰林院待上五六日他便能适应这种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