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变年轻了?”伊莉丝问。
神官写作的笔端凝固了片刻,深色墨水在羊皮纸上晕染开来,一缕灰发从发髻上松脱垂落,被祂别到耳后,祂没有搭理伊莉丝,跳过那团墨迹,笔耕不辍。
女人负手闲庭信步溜达起来,这个地方初看时觉得宽敞,大概是四面立柱而没有墙的关系,层迭的金色书架向上伸拔到无穷高处,书架作墙,四面围挡,唯有中间放置着孤桌孤凳,待久了未免让人感到压迫。
地上的水位与初来时相比下降了不少,地势较高的地板裸露出来,很快被风吹干,伊莉丝挑拣着踩在干燥的地面上,一蹦一跳离开了房间。
咔哒。
身后人放下笔,抬头望向她离开的方向。
神官的苍苍白发较之初见时颜色稍深,接近于灰白色,脸上的沟壑也淡了不少,时光仿佛悖逆常理,在祂身上缓慢却势不可挡地倒流。
祂慢慢起身,跟在她身后离开了这间书做的牢笼。
一株匍匐的野草偶发于神殿的残柱根部,伊莉丝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欣赏,丛生的翠绿叶片间深缀着米粒大小的蓝紫色四瓣小花,热热闹闹簇拥成一团,纤薄的花瓣随风摇荡。
“那是婆婆纳。”声音自身后传来。
“婆婆纳,”她将这叁个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好有意思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人间说它是鸟蓝色的眼泪。”神官一板一眼地答着书上的字眼。
“这只鸟一定很想家吧,飞了这么远。”伊莉丝收拢手掌罩住娇弱的花丛,为它抵御外界的强风。
翅膀扑棱,金色羽粉飘落到伊莉丝手上,她循声仰头,一只通体灰色的小鸟扑棱棱朝她飞来。鸟儿身后两根细长的尾羽波浪似的起伏,末端是渐变的蓝紫色,飞动时金粉簌簌抖落,美轮美奂。
这只鸟仿佛一点不怕生,一来就停在她肩头,尖喙反插进翅膀里梳理羽毛。
“是你把婆婆纳带来的吗?”她挑起一根手指让它挪到手上,小心翼翼地移到眼前。
小鸟左右歪了歪头,两颗琉璃似的黑眼珠清晰地倒映出伊莉丝的身影,似乎真的在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它好像不会叫。”伊莉丝浅笑着戳了戳小鸟羽翼丰厚的白色胸脯。
“它活不了了。”
女人的动作瞬间凝固,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下来,通身冰凉。
“为什么。。。”
指尖一热,沾染一抹刺目的鲜红。
她颤抖着蜷起指节,一转眼刚才还好好的小鸟,胸膛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血洞,不住地往外涌着鲜血。
鸟儿挣扎着扑腾了两下翅膀,摇晃着从伊莉丝手上坠落,她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捞,鸟却先一步落在了神官手中。
“你会救它的,”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神官,伊莉丝向祂确认道:“对吗?”
然而,神官却沉默着收拢了手指的力量。
“不要——!”
——“不要!”伊莉丝疯一样拨开重重围观的人群,向刑场冲去。
广场中央,漆黑的绞架上捆着奄奄一息的男孩,鲜血浸透捆缚的绳索,从残破的衣衫下摆滴滴答答淌落,湿透的深灰色卷发打绺黏在他沾满灰尘和干涸血液的脸上,浅棕肤色在浓重的暗红覆盖下已难以分辨,听到伊莉丝的声音,他久久低垂的头颅颤动了一下,尝试了几次才得以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你们抓错人了,抓错人了,是他救了我!”
女人扑到他身上,以保护者的姿态将人紧紧护在身后。
“他伤害贵族,罪该处死。”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从中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莫甘娜拄着手杖,由众人簇拥着走上前来。
“那个贵族是罗欧。佩索阿,是他绑架了我,这个人是为了救我才那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