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婚姻
“说来蹊跷,当年直到焕姐姐洗脱嫌疑,齐家也未讨要半点好处。不过既已结案,还抓到了细作,母皇也就将此案束之高阁,不欲深究。”世安公主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微微停顿,“偏生上月此事又被牵扯着翻了出来。你猜怎么着?”
也不是真的需要焕游笙回答,世安公主自顾自揭晓谜底:“原来齐卫两家早暗通款曲,以利益捆绑,那次是意欲以齐鸢之死要挟母皇早日立储,还要塞卫姐姐进东宫!”
茶水已经冷透,焕游笙执壶重新点茶。
“真是处心积虑。至于当时卫家为何没有提出这个要求……卫姐姐那场雪中长跪,倒成了破局关键。”
“卫姐姐不忘已故祖父卫尚书令遗志,不愿配合卫大人行此犯上之事。她拖着病躯跪在风雪中求卫大人回心转意,当夜就发了病。起初只是咳疾,后来一发不可收拾,高热不退,药灌下去就呕血,可以说是险象环生。”
“家中唯一适龄女子的情况不能成婚,卫大人于是只能等待。他算尽机关,却没算到自家女儿醒后第一件事,竟是为‘神医’牵线搭桥,帮焕姐姐脱困。这下可好,棋子自己跳出了棋盘。到那时,卫家失了要挟的筹码,卫大人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只能作罢。”
“卫姐姐此举,既保全了焕姐姐,也断了卫家的念想。”
茶汤腾起的热气在明纸糊的窗上凝成霜花,焕游笙微微垂下头去。
那个“神医”就是百花宫的阿史那。
卫静姝大病一场,和帮忙引荐的事,之前阿史那也同她说过。
只是她不知前因后果,更不知在那个难捱的夜晚,不只有她一个人在苦苦支撑,她们都在拼命抗争着。
或许命运之网,早已将每一个人紧紧相连。
“此事一出,卫家彻底失了圣心,虽未被追究,也逐渐门庭冷落。二哥哥主动提出要娶卫姐姐做王妃,兴许是怜卫姐姐忠义,也可能是觉得她值得信赖。不论怎么说,是给卫家递了根救命稻草。母皇应当在这次之前就有所察觉,不在气头上,也并不真恼了卫姐姐,所以也就顺水推舟。”
至于爱情,在卫静姝的世界里从来不是必需品,而汤易儒,则早已给了旁人。
世安公主仰头一口气将晾得刚好的茶水饮尽,茶盏重重落在案上:“焕姐姐且说,这事从头到尾,可不就都与你相关?”
炭盆中的银骨炭裂出细碎红光,焕游笙手中的铜钳无意识地在炭火间凝滞。
公主此刻谈论逍遥王与卫女郎联姻的话,与多年前的秋日重叠,那时她说:“情之一字,本该单纯美好。”
从前的世安公主坚定地认为,婚姻的结合必要纯粹,要以情意作为基础。
为此不惜和自幼相识的卫女郎大吵一架,连日不往来。
如今,她也许明白,现实往往复杂,牵扯太多利益纠葛。
而婚姻和其他一切一样,难以摆脱现实的束缚,情感与利益交织,甚至成为权力的点缀,才是世界的常态。
一阵强劲的北风将厚重棉帘掀起一道缝隙,洁白雪粒被裹挟而入又坠进炭盆,腾起污浊的青烟。
焕游笙望着炭火将铜钳末端灼成暗红色,忽然惊觉,当年那个为纯粹情意与挚友差点割袍断义的少女,已在渐行渐远的岁月里,学会了坦然接受暧昧而浑浊的婚姻。
焕游笙将那些未出口的思绪咽下,只道:“公主所言,臣从前确不知晓。如今想来,是该好生谢过卫女郎。”
世安公主对此不置可否:“焕姐姐当时临危受命离开得匆忙,我已代你谢过了。若觉不足,你自行斟酌便是。”她话锋一转,“方才听你提及慕容公子,听闻他在幽州遇险,如今可好些了?”
焕游笙依着梦远所言答道:“慕容遥双目仍不能视物,因药材丢失耽搁了治疗,一时难以痊愈。所幸其他无碍。”
世安公主想起之前听说的消息,若有所思:“下毒尚易,但能精准剔除每副药中关键药材,却非易事。”
“正是如此,”焕游笙颔首,“所以事发之后我便严加防范。直到萧定岳身份败露,我与慕容遥才恍然,此事由他经手便不难。盖因他在我们身边潜伏日久,再加上陛下指派,府中众人对他全无防备。”
世安公主闻言后怕:“幸而那时幽州逆党尚未准备周全,不敢轻举妄动公然向朝廷宣战,否则就太危险了。如今这般,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从前公主从不思虑这些。”焕游笙轻声道。
世安公主故作轻松:“人总归是要成长的,时至今日,若还端着清高架子,只会害了自己与旁人性命。好在,母皇还是信任我的。”
焕游笙望着公主还有些稚气的侧颜,其实想说,她如今思虑周详,见解独到,愈发像皇帝了。
不过想到她们母女之间生了嫌隙,于是换了话题:“公主可还记得当年在永济渠救下的王娥、王垚两女?臣在幽州时与她们见过。”
“这几年她们过得十分安稳,王垚如今已在红树村安家;王娥仍居王家村,似无急于婚嫁之意。二人感念公主恩德,不仅在普救寺为公主供奉长明灯,王娥在知晓臣为幽州大都督之后,更是来到府中求见,并为幽州案提供了关键线索。”
世安公主眉眼舒展:“这样就好了。也难得她们有心,该当厚赏才是。”
焕游笙颔首:“公主所言极是,陛下已有恩旨:赐王垚五品孺人诰命,特许乘青缯轿入寺礼佛;王娥则授王家村里正一职,特许岁末入京观南郊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