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瞪他,他这才软下声音来,眼睛弯得像月,揉了揉我的头顶:
“你这一去,路途遥遥,我不跟着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天冷时多添衣,若受不了这边关苦寒,趁早给我回来。”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放手让我离开。
他担心我,我却更担心他。
不知道我不在他这脾性会不会被人欺负,不知道他想我的时候会不会好好吃饭就寝,也不知道这一去,他得等上多久。
我没有放弃那么多年来所求的权势,却也极力在为我同宋岑挣一个未来。
我离开的那天,下了雨,他撑着伞来送我。
我坐在马上,看着他自雨幕里缓缓走了来,用帕子踮脚为我擦去面上的雨水,红色骨伞下那双眼睛偏生在这时候显得比谁都要璀璨夺目。
我毫不避讳地放低身子在他面颊上印了一个吻,在众人的抽气声中,我复又坐直身子,轻声道:“阿岑,早些回去,莫要着了凉。”
他空落落的一声笑就这般融进了雨里,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点头:“好。”
然后撑着伞径自离开,我则驾马与他背道而行,忽地心有所感停下来回了头,便看着他愈行愈远。
青色身影萧疏纤长,他走得极慢,我便目送着他渐渐消失于我的视野之中。
他依旧没有回头看上我一眼。
13
边关苦寒,而这场仗是我未曾想过的惨烈。
虽说我无须上战场,只是在幕后指兵点将,却也将那些儿女私情与权谋斗争抛在了一边。
直至战事平稳,我才携着一对轻骑提前回朝。
是苏澜带着众臣亲自迎的我,只是那么多人里面,却独独没有宋岑。
我这会已经疲于应付,在敷衍几句后,到底开口询问:“宋大人如今在何处?”
有官员在这时开了口:“还请谢太傅宽心,谢太傅收买的杀手已将阉人宋岑伏诛。”
过了许久,我才轻声反问:“你说什么?”
“宋岑已被伏诛。”那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然听得不甚真切,耳中嗡然作响的同时,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杜清若。
她低着头,加重了声音提醒我道:“太傅忍辱多年,甚至委身宋岑博得其信任,如今大权收回,宋岑也已被太傅留下的人杀死。”
我费尽心思地从他身边离开,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随即轻笑一声,借此隐藏了喉咙间的哽咽:“那便好。”
当天设了宫宴,我佯装若无其事,直至宫宴散去,才私下寻了杜清若,紧紧拽着她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地问:“我的阿岑在哪呢?”
在选择这条路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我同宋岑会不得好死。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我掌了权,控制了幼帝,所有人都被我踩在了脚下。
这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了,过往千难万险我都和宋岑互相扶持过来的。
他成了权宦,我也成了权臣。
我如何都没想到,他会死在一场所谓的由我谋划的刺杀中。
她面上似有不忍,到底叹息出声来:“你走后的第七日,宋岑回朝的路上,被你派去护着他的暗卫杀死的,一刀割了喉咙,走得没什么痛苦。”
杀了他的人,是我派去护着他的人。
听得杜清若如此说,我到底明白过来。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要了他的命。
那些暗卫认主,跟了宋岑,宋岑便是他们的主人,宋岑让他们伪造一场由我组织的刺杀,顺势让自己死在了那场刺杀中。
如今朝中人人都说我是为了除掉宋岑才自愿委身于他,数月前不顾一切救他只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趁机收回他手上的权力。
后来我去了边关,临走前也是我亲自吩咐手下除掉的宋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