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岑打得一手好算盘,他这一死啊,所有人都知道,我为了除掉他这个权宦,忍辱负重,苦心孤诣,我的忠心日月可鉴,无人再敢质疑分毫。
那么多年,从来都是我看着他离开,他没透露过一丝一毫的不舍。
如今就算死,也是一样的,不给我任何挽回和缅怀的余地。
想来也的确残酷得很,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就差将自己一颗真心尽数剖给他看。
可他啊,到死都不觉得我喜欢他。
他的尸体被朝中恨透他的官员拿去喂了饿狼,杜清若找到他的时候,已然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烂骨。
我那夜抱着宋岑的骨灰,在长廊下坐了许久,固执地等着什么,却终究未曾等来他。
宋岑前半辈子向来活得比谁都憋屈,后来遇上了我,总还当了回权臣,做了回主。
他在未与成为侍读的我相遇之前,兴许只做了两件好事。
一件是为我兄长收尸捡骨,另一件便是在我兄长死后,楚家抄家时趁乱将我给抱了出去。
那夜过得挺长的,我趴在他怀里,初时未认出他将他肩膀咬得鲜血淋漓。
后来借着火光认出他那双眼睛后,便又搂着他脖子哭得泣不成声,还差点因此引来了四处搜寻我的官兵。
宋岑一直不是什么好人,他当时记仇得很,在安全后二话不说把我放下来,对着我面颊就狠狠抽了我一巴掌:“你这小娘们是属狗的?”
愣是将我给说得愈发委屈起来,而他却将一袋银子塞进我手里,没什么好气地开口:
“你想要给楚然报仇,你就自己想办法好好活着,最起码活出个人样来,将来入朝为官,一步步往上爬,再想办法弄死你的仇人。”
“别想当个好人,这世上,好人都像你哥哥那样不得好报的。”
他说完就把我给扔下了。
他说的话我至今都记得,以至于后来我当真改名换姓入了朝堂,当真想着颠覆皇权,成为做主的那个。
我当了侍读,第一次进宫的那天,只一眼我便认出他来。
可他却未曾认出我。
后来相偕十几年,我从来未曾向宋岑表明过自己的身份,宋岑也从未曾问过我的过去。
他不知道我是当年被他救下的那个小姑娘,便也并不知道,我早在一开始,便对他有了一些无法说清道明的感情。
后来再相遇,我自欺欺人地利用他,直到那些压抑着的情愫再也无法控制,我到底承认,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有些事儿,从一开始,便注定了。
宋岑这辈子始终没能成什么大事,他甘愿当一颗捧我上位的棋子,因我而生,又因我去死。
活得明白,总还佯装糊涂。
他对我从未透露过一丝不舍,离开得自然比谁都要干脆。
宋岑是个狠人。
我终究还是棋差一着,生生将他给弄丢了。
尾声
谢君时离开的那天,下了雨。
杜清若在府里看着书听着外面的雨打芭蕉声,却不想等来了撑伞而来的宋岑。
也难怪谢君时喜欢宋岑那副容貌,远远看着,青衣红伞,艳艳绝色。
宋公公宋岑这辈子都得落下一个以色事人的口实。
杜清若对情爱理解得不算太透彻,她只是觉得若宋岑死了,谢君时会跟她拼命,因而早就放弃了再针对宋岑。
杜清若知道宋岑一向跋扈不讲理,她以为这次宋岑是来找她麻烦的,可宋岑却没有端架子,只是同她礼节性地笑了笑,“杜……姑娘?”
他试探着问,杜清若也不打算瞒自己是个女子的事实,只点头等他接着说下去。
他说:“我想知道,我活着……究竟会不会影响到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