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珍贵难得,奈何二人不自知、亦不识彼此真心,方生龃龉纠结,甚而早年便埋下误解之根。
如同伤口的腐肉,若执意剜除,必然痛彻心扉;若剜得太深,更恐危及性命。
但若腐肉本未深入肌理,待彻底清除,伤口方能真正愈合,永绝后患。
故而,焕游笙盼二人能有“清创”之机。
至于结局如何,是天意,亦是他们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焕游笙不会再加干预,这也是她今日没去公主府拜访的缘由。
……
傍晚焕游笙独坐书房,按下心头关于公主的思绪。
她随手捧了《逍遥游》来看,还是她头年去到公主身边,公主自书房顺出予她的那本。
彼时司马先生尚未讲及,她方识文断字不久,更读不懂其中深意,只因书中反复出现的与自己名字相同的“游”字,便一直带在身边。
后来慕容遥为她解了“焕游笙”三字,她知晓了自己名字的含义,也知道了那时陛下赐名的初衷,此书便不常翻阅了。
只是习惯使然,依旧将其带在身边,置于触手可及之处。
天色愈暗,将军府中掌了灯,幽光笼罩,愈发显得静谧。
焕游笙翻动书页的纤长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既然深夜造访,总该有个缘故。”
作为回答,破空之声骤起。
焕游笙不闪不避端坐未动,只听“铮”的一声,一枚飞刃已挟着厉啸,直钉入她侧后方的墙壁。
焕游笙偏首望去,那飞刀尾端仍在墙上簌簌颤动,寒光凛冽的刃口与墙体之间,正死死咬着一封密函。
信笺封套上的山川纹路,她见过,就在琅琊王氏的鎏金铜轴上。
焕游笙起身取下密信,就着烛光细看,可见火漆封口处以针刺出微型王氏族徽,印证了猜测。
展开第一页,朱砂印泥钤“琅琊王氏”篆字私印:
“焕将军台鉴:
昔年君所求之事,至今仍镌于吾族铁卷。既立‘一命之契’,当履‘三生之诺’。今有河东杜若者,困于龙蛇之局,请将军以青锋为笔,续其残命。”
焕游笙眉梢微挑,指尖轻叩信笺,“杜若”二字在唇齿间碾过。
并非不识此人,相反,是太知晓了。
杜若,原名万福,曾在洛阳街头以卖野药为生,并与庆王府侍女私通,败露。
因其人身形高挑,面如冠玉,巧舌如簧,庆王为谄媚君上,反将其精心粉饰,献入禁中,充作男宠。
皇帝碍于万福出身卑贱,且曾与王府婢女有染,遂为其改头换面,敕令剃度出家,赐名杜若,伪称其为御史中丞卢怀慎同宗,委以白马寺住持之职,以自由出入宫闱。
五年前,杜若奉命督造象征皇权威仪的明堂及天堂,便借此青云直上,事后官拜辅国大将军,封邱国公。
出行乘御赐骏马,宦官前呼后拥,百官纷纷避让,一时风头无两。
然其得势便跋扈,很快结怨于朝野——先是逞凶殴打御史致其重伤,继而当街辱及宰辅,更纠集市井无赖剃度为僧,横行于洛阳街市,甚而构陷害死弹劾他的朝臣。
劣迹斑斑之下,杜若或已察觉圣眷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