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所著,有真有假。”
“那这本看起来就够假的。”杨心问读着上头的字句,“庄千楷,广府人士,十三圣十七年生人,曾拜入临渊宗,修为低微,不曾被收入内门,心生怨怼,修邪术,大成。”
“十三圣三十七年,以元神养大魔未遂,遭千人血阵反噬,形似荒冢,身上死灵经久不散,遇人食人,出没于桡河一代次年夏,由仙门世家联手退治,散魂于平罡城内。”
杨心问故作讶然:“仙门世家退治?真的假的?”
联手退治,结果还没治个干净,非得几十年后让另一个邪魔来掐架才掐了个明白。
不过这究竟是因为当年那些修士太废物,还是有人里应外合在暗度陈仓,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保下了个邪魔来,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还要再翻,却见那书须臾间又成了片叶子,在他指间飘走了。
杨心问收了手,托腮看天:“前辈还真小气,多一个字也不让我看。”
“此间书卷无穷无尽,如若心生贪念,求道求真,恐生迷惘。”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就刚刚那几行字都给我看困了。”
正说着,又一片落叶飘下,落地成书,展开的那面却赫然是一张画,正是杨心问在梦中看过的那张鼎中猴相。
他瞧着一副犯困的模样,却还是在心里莫名打了个寒战。
那偷窥得正大光明的石狮子说到:“此人行事诡谲,心狠手辣,又与你因缘匪浅,望而生畏乃是人之常情,不必掩饰。”
杨心问伸手在那书页上的猴首上点了点:“畏有什么用,这老神棍今年都多少岁了,怎么还没人收拾他?”
岁虚阵内,皆为虚幻。
可这人却能屡屡入梦,那日四目相对,莫名叫杨心问想起了与深渊对视的悚然。
只见书页上写着与为生所言相似的志怪传说,在一旁的小字里标示:无首猴志怪取自十一圣五年地方志详载:
荆湖有男子行采生折割之事,掳掠幼童,以药水使其发肤溃烂,再覆猴毛于其上,待伤愈,毛肤不可分。该男子将幼童与牲畜养于一处,时日渐久,幼童不知自己为人也。
男子以“人语毛猴”招摇过市,在荆湖一代小有名气。某日,一侠士途经此地,其人行走江湖多年,对江湖伎俩了如指掌,一眼便洞察此人诡计,怒而斩妖人,挟毛孩离去。
数年后,陇州夷襄一代盛传一人一毛猴能言吉凶,知古今。
又数年,夷襄天生异象,一日田中生毒草,两日城中飞妖邪,三日六月飞霜,霜后生雨雹,大过于拳,色白而坚,屋舍牛羊具有损伤,雹后又飞冰,冰封百里,飞禽走兽尽数卷入其中,夷襄一夜空城,无人生还。
冰雕见日光不化,铁镐难开,千人尸身却不见血色,唯有一猴脑落在雪上,血流不止,不见猴身。
杨心问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日的情景,万里雪飘,银装素裹,再凄惨的景象都被晶莹剔透的冰给裹在了里头,闻不到一点腥气儿,只有地上滚落的那颗脑袋,到死都不合时宜地发着臭,流着脏兮兮的血。
“但是时间对不上。”杨心问自言自语道,“十一圣五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熬到十三圣十七年,圣女大多长寿,什么东西能熬死两任圣女?”
只有邪祟。
千面人在幻境中唤人身剑鞘为“庄兄”,二人必定是相识的。在千面人已经成祟,而庄千楷尚且没有变成被法阵反噬之前,这两人应当有所交集。
不……不对。
那日的回忆历历在目,杨心问几乎能想起彼时那千面人的语气和神情。
【庄兄,你瞧瞧,何等玄妙!若非岁时有差,眼下三相有了四相,那群人若瞧见了这一幕,岂不得万般痴狂!】
【庄兄,当年我三人未竟之事,今日你我二人,却该有个了断!】
不是两人……是三人……
杨心问猛地合上了手中书页,由着它再度幻化成叶片,下一张黄叶翩然落在了他面前,《魔祟志》卷十一东海篇章,第十七案——海中仙。
十三圣四十年,东海沿岸遭逢惊天巨啸,海边渔家生死垂危,忽现一岛屿大小的巨鱼,吞水吐雾,救百人性命于危难之间。
村民感念之际,那巨鱼可言人语,回道:“我非善类,食人血肉而生,吸人精气过活,日后见我,不必留手。”
村长说:“今日英雄救我阖村百余人,我等性命便算英雄账中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什么时候来取,都是应当的。”
巨鱼摆尾,掀了岸上人一身的水,回身归海,不曾近岸。
后村民以水葬代土葬,人死不停尸,气绝即送上渔船,归于海中,以还海中仙之恩。
渔夫相传,若见海中仙身影,出海无虞,东岸渔村三代无海难。
杨心问目光一凛: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