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尸首到底为什么还不收殓。
比如眼下这梦究竟是邵长泽何时的记忆。
再比如,陈安道已经成亲了的事儿是真是假。
……最后那件不算,他不寻思些没影的事。
一群人浩浩荡荡入了府,杨心问也是第一次从正门进来。陈安道那娘子病得不轻,走路的时候同手同脚的,似乎浑身都不听使唤,长纱盖着斗笠,从头遮到了脚,一点风都吹不到。
个头倒是高,瞧着比陈安道还高上一些。
杨心问冷冷地扫了眼,陈安道一直扶着他那高大娘子的小臂,过门槛时还要侧耳轻念一句,像是怕人没长眼给摔了。
白晚岚领着他们穿过萧瑟无比的前院前厅,打帘进了屋里。他是真不讲究,客人不往厅里带反而带进屋里,屋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东西,人人都得席地而坐,连个软枕都匀不出来。
那天晚上杨心问还觉得奇怪,眼下看来,这白晚岚基本就把这当做给他养灵兽的牛棚。偌大个监□□邸连个扫地的仆人都没有,就这表面的干净估计也是用什么乱七八糟的符纸弄得。
一群人各怀心事,待陈安道送了他娘子进内院又回来后,邵长泽便已迫不及待,将昨日与白晚岚说过的事又向陈安道复述了一遍。
“两具尸身具有古怪,凶邪异常。除了妖兽,还能是什么。”邵长泽捶胸顿足,涕泗横流道,“还望仙师恤我凡民无力,救我等于水火啊。”
他这把年纪,眼泪说掉就掉,一天下来哭好几回了。外头滴水成冰,他哭两下眼疼,室内起了火诀,他便哭得肆无忌惮,像是眼睛太小,兜不住眼泪样的流。
陈安道温声道:“大人体恤民生多艰,晚辈感佩交并。只是眼下连那第二位死者的身份都尚未查清,便言驱邪,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第118章花间巷
邵长泽说:“那蕊合楼里就有一个叫笙离的妖女,季左知死在蕊合楼上,此事与她决计脱不了干系。仙师不如先将那妖女拿下,审上一审,必有所得啊。”
“有无所得,邵大人嘴皮子一张一合,便有论断了?”那司晨乃是兴浪前期的境界,寻常朝臣他都已不太放在眼里,反而觉得这一介凡民在教陈家家主做事简直不成体统。
陈安道看了司晨一眼,随即缓和道:“邵大人身入虎穴,忠肝义胆,晚辈佩服。那笙离若当真是邪修,晚辈也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只是不知大人为何会去蕊合楼?”
邵长泽带的暖耳叫他捂得出汗了,边摘了边说:“是监正大人的意思。”
白晚岚纳闷:“我?”
“季左知的尸身被发现那日,在下与监正大人在附近相谈时,监正大人说‘尸首能飞到楼上,这也真是个奇楼’。在下暗暗记下了,择日便带着铃铛去了那蕊合楼。而后果然如大人所料,那笙离一登台,铃铛大响,乃是妖物啊!”
此言一出,四座静默。
须臾,后头的杨心问开口:“这句话能曲解成这个意思,尚书大人也确实是个人才。”
邵长泽不解:“此话怎讲?”
“先射箭,再画靶,自然是百步穿杨。”
邵长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怒道:“若非监正大人提点,我如何会去那蕊合楼,如何能发现那妖女?”
杨心问揪着自己面前的白纱一角,奇道:“蕊合楼是做什么的,大人不知道?这带把的男人上青楼,竟还要问为何吗?”
这话说的已不是寻常无礼,而是颇为冒犯了。邵长泽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服了毒样的捂着胸口,颈上曲领似是叫他喘不过气来,偏头咳了两声,声浊带痰,气若游丝。
白晚岚很不是东西地开口:“府上没有痰盂,你可憋住了。”
这年过半百的老人险些气得背过去。
杨心问在纱下倒是能大大方方地四处乱看。他本以为陈安道会出言缓和一二,可久听不见动静,他抬眼看去,便见陈安道正目光幽幽地望向自己。
你在想什么。
杨心问隔着纱与那深不见底的眼对望。
许久不见,你在这京城里搅什么浑水?
“陈仙师今日莅临,倒是挑了个好时候。”陈安道毕竟明面上没有官职,杨心问身在提灯士的壳子里,不必对他毕恭毕敬,“敢问仙师是赶巧来京城办事,还是专程为了这案子来的?”
陈安道沉吟片刻,答道:“算是赶巧。”
“那可太巧了,甫一来就是这样大的排场。”杨心问说,“今日仙师刚到,兮山陈氏家主亲至的事便要传遍整个京城,这一下打草惊蛇,京中妖邪是龙是虎这下恐怕都得盘着,叫我们钦天监本就查不出头绪的案子雪上加霜,好生难做。”
司晨听他这样口不择言,忙喝道:“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陈安道不恼,反倒笑起来:“你如何就知道他们势必要盘着,而非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是退无可退之时的下下策,仙师不过赶巧来此,不日便要走,那些邪修又何必着急?”杨心问言语间带上了些恃才放旷的少年轻佻,虽很是目中无人,但又叫人生不起气来,“若换做我,这些日子先逃出京城避一避,仙师一日不走,我一日不回京。”
他说着双手后撑,盘着的两腿伸直,吊儿郎当道:“仙师带着体弱的夫人进京,谁都知道必不可能久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