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流沙吞没前的一瞬,徐麟听到他说:
“心问和垣慕就拜托你们了。”
姚家是怎么捡到你的?
姚垣慕呆愣了一瞬,随即别过眼,小声道:“师兄也、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不知道啊。”姚垣慕的眼珠小心翼翼地转着,“我也跟师兄说不知道,然后他也没说什么……”
杨心问偏头:“没说什么?”
“就是过了几天……要我誊写一份大长老给我的功法。”
“你写了吗?”
“写了啊。”姚垣慕搓着掌心,“都给他看了。”
“然后呢?”
姚垣慕摇摇头,回忆那天的事儿:“没,没有然后了。那天师兄便带着你启程去京城了,之后也没再提。”
杨心问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怀疑,“你最好没骗我,不然你就要成为我的前小弟了。”
这似乎确实是十分可怕的恐吓,姚垣慕瞪圆了眼,嘴巴张张合合的,浑圆的下巴都抖出一阵波浪,许久才道:“真没骗你……”
他说得太过心虚,整个人战战兢兢的。可姚垣慕这个人似乎大多时候都在战战兢兢,杨心问也不明白他怎么什么都怕。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世事却总是恰恰相反的,好人信着鬼神不做龌龊事,便以为世上是有鬼的,只是没找上自己,恶人把坏事儿颠来倒去地办折腾,愣是倒不出个鬼影来,便知鬼神之事不过吓唬人的,于是好人愈怕,恶人愈恶。
杨心问觉得姚垣慕得学着干点坏事,好治治这自己吓自己的毛病。
之后吧。
杨心问心道,等这些事都结束了,让师兄带他去练练胆。
就这玩意儿如今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以后可怎么帮师兄的忙?
其实杨心问也清楚,在过去的三年多里,姚垣慕便已经在陈安道手下办差,虽然胆小,却足够谨慎和机敏,差事是做得很好的。可人临了的时候便总是忍不住去操心些自己不该操心的,显得自己似乎很重要,很有价值,很被人需要,无论好的坏的,总归是来这世上走过一遭的。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杨心问才觉出了些许落寞。
他们在一片幽深的海底前进着。水涡交汇之处便是所谓的“海眼”,杨心问感受着这周身水流的走向,已然不需要姚垣慕引路,便已能明了这方向。
越近,便越能闻到那隐隐的魔气。
似是被油纸层层包裹的腐臭了的羊油饼,魔气被法阵隐藏,却被杨心问捕捉到了些许。
姚垣慕的灵场非比寻常,他不似杨心问这般半人半魔能与深渊共鸣,依旧本能地觉出不安来。
他斟酌片刻,开口道:“大哥,师兄他特意叮嘱过我不要来,更不能让你来。我们这样去,会不会反而给他添麻烦了?”
邪祟在不远处窥探着,那铮亮的眼不像活的眼珠,像磨光打亮了的铜球,水流渐急,一片黑暗之中,几乎要分不出那是湍流水还是夜色林间的山风。
杨心问弯腰捻起了些沙子,在手心里慢慢揉搓:“他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姚垣慕眨了眨眼,迟疑片刻,还是慢吞吞地将那日陈安道和他说的话交代了出来。
“阳关教自梁州盛家一事后便元气大伤,教中最具威望的教使方花又折在了京城,如今已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失了无首猴的万般仙更是乌合之众,只是……他到底还是活着,我心有不安亦无可奈何,只能交由你和师父看管,决计不能叫他逃出生天。”
“而现如今对杨心问最大的威胁,是叶珉。”
叶珉知晓杨心问入魔之事,可他不敢外泄,因为是他叶珉陷害的杨心问入魔。
叶珉若外泄此事,陈安道便也会咬死他和前圣女勾结邪修,陷害同门师弟入魔。不等仙门来查证杨心问入魔是否属实,陈安道便会以“勾结邪修,召唤深渊”的罪名带人攻上长明宗,变成个鱼死网破的局面。
可陈安道一死,以叶珉如今的声势,再要管住他的嘴便很难了。
“还有那几个逃走的金莲九座。巨啸境和静水境的修士,哪怕正面迎击都很难办,更何况他们如今躲在暗处。”姚垣慕说,“师兄要把他们钓出来,最好的饵就是叶珉。司仙台的金莲九座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圣女一脉命绝于此。”
“他把人钓出来,交给临渊宗和世家处理。当年司仙台勾结阳关教攻山之事,宗主到现在还窝着口气,而如今有能力对付他们的,也就只有我们宗主了。”
姚垣慕的鼻子微微哼出了些气来,似是对这个有他参与的计划有些许骄傲。
谁知刚小哼一声,便一头撞上了杨心问的背,鼻子一酸,险些流出眼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