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鼻子后仰,心道怎么大哥的背都能跟块石头样的坚硬,抽抽搭搭道:“大、大哥,怎么不走了?”
“这是何时定下的计划?”
杨心问的问话声自暗处传来。姚垣慕一愣,随即道:“师兄在去合会的前一天告诉我的。”
“那时师父不在闭关。”
“不在啊。”姚垣慕不解道,“怎么了?”
杨心问合了合眼,须臾睁开,轻而浅地笑一声,将手心里的泥沙撒在了水中。
“也就你这样不疑人的性子,才觉得他真会对你推心置腹。”
蜗居在长管里的螺自泥沙里露出了个头,又被盖上了一层,困惑又不解地往上挪动了几寸。
“你就没有想过,为何他的计划之中,竟没有那位天下第一的修士,临渊一剑李正德吗?”
就在这时,那螺惊讶地发现地面在震动。周围的泥沙又将它盖住了,它还在奋力往上,或者回到自己的长管中——它快不能呼吸了,这具柔软的身体被晃动地内脏都均匀了起来,沙砾揉进了它的躯体,哪哪儿都难受,哪哪儿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它艰难而缓慢地钻回了自己的长管里,听见自长管外传来的交谈声。
“师父他……他怎么了?”
“师父自有他的要事。”杨心问说,“三元醮最必不可失的,可不就是李正德吗?”
姚垣慕茫然地摇头:“什么三元醮?那不是在论剑大会之后才会开始的吗?”
“那是仙门的意思,但看来师兄主意大,不太满意。”杨心问骤然抽剑,朝着地面刺入。
那沙地半应软如棉絮,可一道金光乍现,沙底的符阵并起,只见层层叠叠的金印相连相叠,悍然撕裂这海底无边的昏暗,将他的剑拒之门外!
杨心问方才那一剑是用了全力的,此下从虎口到手腕都在发麻。可他仍旧无知无觉,看着那笔锋熟悉的法阵目露红腥,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回荡在无声的金光阵之中,纷扬的泥沙缓慢而坚定地落下。
“他要在这里杀了叶珉——如若不成,那便同归于尽。”
杨心问越说越恨,眉心的剑意愈发明晰,这水涡交汇之处本是如死水般寂静,此时却自他周身再生了一轮旋风,将整片海域裹挟其中。
那是万灵丝汇聚的征兆,元神成形的实体便是从那万灵丝而来的。
呼啸而来的狂风在海底旋舞,水流被激荡而散,邪祟似雀跃似惊惧地到处乱窜,鬼影憧憧,发出了难以辨认却又切实存在的惨叫声。
“可他怎么能死在这呢?他陈安道可是生来就为了死在三元醮上的祭品。左右时日将近,择日不如撞日——”
姚垣慕双手挡在面前,飓风刮得他面皮生疼,只能自指缝间看着杨心问。那人的眉间元神已落成实体——是一把剑,模样却与他手中的那把相去甚远。
看清了那元神剑的模样,姚垣慕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把通体暗红的剑。
只剑镗之上嵌着两个小小的颅骨,正反各一个。
“不如就在此处了断一切。”
第200章飞升者
“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陈安道说,“我累了。”
淤泥和海水在那片幽光里慢慢地合拢,无形的牢笼封住了方圆一里左右的区域,陈安道看着叶珉犹自晏晏,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身处险境,也不紧张于接下来的交锋,而是沉浸在师兄弟再会的欣喜之中。
“可惜心问和师父不在这里,反倒是个不知名的邪修在这坏了场子。”叶珉叹声道,“哪怕是了断,也该我们一并——”
一道冰阵自他脚底顿生,叶珉仓促后退,单手一翻,陶埙便抵在了唇下,气音将出,身后却又冲来一记水流,撞得他险些没拿稳陶埙。
他立刻点地翻身,躲过地下再突起的土笼,凌空吹出了第一个音,追击而来的冰棱直接扎穿了他的腰,叶珉吐出口血来,却在冰棱上翻身,跌落在地上,肚子上的大洞里流出肠子来,眨眼间却又完好无损,只衣物上留了个空洞。
著我十诫第三戒——不伤戒。
叶珉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衣不遮体,似是叫他有几分羞赧,他抹了唇角的血,依旧盈着笑意抬眼看向陈安道。
他细细地打量,发现那双眼已与他记忆中的很是不同。
李正德在雪天里牵来的这个师弟,一双眼便如同被落叶覆盖的冰面,有些凄楚,有些伤春悲秋的苦痛。
如今那冰化了,落叶糜烂,便露出了原貌。
原是一滩深池死水。
“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叶珉柔和道,“如今的我,也才是自己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