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幽还怨,似是诉他人情,又似是道自己伤。
薪人偏爱这种文艺且幽婉的调调,对月感伤,对话诉怀是他们普遍存在的现象,不论是亲情、友情、爱情还是对生命的悲愁,对无以解脱的宿命的伤感,听得应劭之这首无名曲,可谓是瞬间安静了下来,淡淡忧意流淌在各人心中。
换个说法,大薪生产文青,而现在文青开始文青了。
一曲完毕,诸人怅然,久久不语。
怅然许久后,座中州尊起身,行到应劭之面前,朝他拱手:“不知此曲何名?”
应劭之目露惆怅之色:“此曲是我今日晨起,懒洗漱,开窗后见楼下街边,市声随着朝阳而起,卖水的壮汉推着车儿辛勤地从街上滚过,挑担叫卖菜包的妇人四处游走,角落里,乞儿早早起来讨饭,要饭声和叫卖声混杂在一处,若无机遇,他们只怕一辈子也只能这般浑浑噩噩过活了。”
应劭之:“我观之有感,便作此曲,又见天青云淡,晴空寂寂,便唤其为《天青曲》。”
均州知州叹了一声:“雨过才会天青,但这雨,不知是天上雨还是人间泪。小友此曲,催人泪下,可谓是一声调一声悲啊。”
应劭之微微低头,似是还沉浸在曲意中,难以自拔。
他弟弟也在低头。
都不敢说这是兄长瞎编的。
也不对,不算全然瞎编,确实早上起床推开窗了,也确实看到街上有人在卖菜包了,然后没有什么伤感,他人就倚窗挥手高呼:“那卖菜包的娘子!你的菜包几个钱?十五钱一笼?给我取半笼!”
第46章
应劭之一曲惊众。
“我觉得魁首就是应大郎了!”
“我也觉得!”
“这曲子我听得心情难受,我想到了我的科举,我已经考了三次了,还没有过省试。省试没过,每一次就都要重新从解试考起,太难了,我感觉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其实也未必……我更喜欢开局那首牧童小调……”
“我也是……”
“我比较喜欢打腰鼓的那位,那种张扬活泼又辛热的风格,我很喜欢。”
审美这种东西本来就很主观,众口难调,总有人心中的第一是另一个人,但比试比的就是谁的审美能俘获最多人的欢心,如今场中绝大部分人都成了应劭之的俘虏。
“九思!”应劭之将筝仔细放好后,拍拍陆安的肩膀,爽朗地说:“听说琴比第一的奖励,除了铜钱布帛之外,还能以三州之力为其寻找一样与乐器有关的物件,不论是木材竹材还是其他材料,亦或者名琴名笛——你有想要的吗!我送你!”
竟是已自信自己能得第一了。
但以他之前的筝音,却又能理解为何他如此自信。
——有才华的人,在自己的才华上,总是或外露,或内敛地流着傲气。
而通州来人听到这句“我送你”,已然眼前一黑。
应大郎,你是真大方啊!
而其他州的人听到这话,也是目露震撼之色,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赵公麟跳将起来,愤怒地对着应劭之喊:“需要你送吗!我们也能送!”
应劭之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那请上台。”
他要送的这个可是奖品!意义非凡!你用钱买可不算!
陆安:“守慈,其实……”
话没说完,赵公麟一脸的理所当然:“那肯定是要上台比的!”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其中一位女同窗,脸上那理所当然又化成了微妙心虚:“四娘,上!”
洪四娘子讶道:“我?”
她下意识摸上腰间洞箫,又想摇头,但看到那么多人瞧着她,便硬生生克制住了,低声说:“我一介女郎,怎能当众和人逞凶斗恶?”
赵公麟也低声说:“可你是咱们州学里乐曲学得最好的那个,你可是我们的倚仗!”
洪四娘子怔了一下,抚摸着洞箫。
从未有人说过,她是……倚仗。
她原本的想法是,在嫁人之前,过来见见文会,见见世面,至于真的上台作比……淑女怎能如此为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