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礼记·大学》中是缺乏了对“格物致知”的详细阐释的,仅以“致知在格物”一笔带过。
陆安这一解释,可以说是直接将“格物致知”的理论系统化,形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条:
即物穷理,积累贯通,豁然开朗,心体明澈。
她这一补充。不仅使《大学》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逻辑更加严密,还构建了从认知到实践的完整哲学框架。
这就是现在“格物致知”最缺少的东西!
他们并不意外陆安会对“致知在格物”有所理解,毕竟你想反对一样东西,那必然是要先了解了才能反对。
但他们完全没想到,陆安能理解得这么深,这么透彻。
这几乎是许多人穷极一生都做不到的总结。陆九思就像经验老道的屠户,将一具兽尸皮毛是皮毛,骨骼是骨骼,血肉是血肉,筋膜是筋膜地细细分开,摆给其他人看。
大儒腾地站了起来,他一把握住陆安的手,表情激动万分:“别琢磨你那‘心即理’了!继续钻研‘致知在格物’吧,你才十七,就已有如此深刻的见解了,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你会光芒万丈的!”
陆安当然明白她继续钻研下去的未来会有多光芒万丈,甚至比这大儒还明白。
毕竟,刚才那段话来自朱熹。
但是陆安以后要走的路,注定让她不可能走理学路子。
理学所解释的“致知在格物”,完全和现代科学相反,不注重假设也不在乎实验,更很少做实地观察、科学归纳。
就是停留在思辨层面。
陆安不能让自己停留在思辨层面,她的长处就在现代科学,就在假设,就在实验,就在实地观察和科学归纳。
所以,在大儒诚挚地握着她的手,满脸“你忍心让我一个老人家失望吗”的表情下,陆安面无表情地把手硬抽了回来。
对不起,忍心。
第70章
陆安微笑:“我们再来说一说心即理。”
大儒嘴巴张了张,又默默闭上。
他开始说服自己:既然陆九思已经决定要走上另一条路了,那必然不会很大方地把自己对理学的感悟分享出来,但是只要他说“心即理”,言语中必然脱不开对理学的想法,我只需要在大量“心即理”中把那些对理学极为重要的东西挑选出来就可以了。
他不是背叛理学!他是忍辱负重!
大儒迅速坐好,认真道:“还请先生继续。”
陆安没有推脱:“而我之所以说我并未认为先贤是错,是因为先贤本质上并未梳理出‘致知在格物’的定义,既无定义,何来对错?如今之世,他人能释意何为格物,何为致知,我便不能?”
又有学子看她,眼中满满的探寻:“当世能释意格物致知者,皆是大儒,你是认为你的学识已超大儒?”
陆安这一次却不谦虚了。
郎君对这一问泰然处之,沉稳之中却又因自身学识带着些许强硬:“其他学识陆某不敢多言,但只论‘致知在格物’这一句,陆某自认对其理解并不弱于当世诸位先生,若如此便是大儒,陆某认这名头又何妨?”
这话一出,顿时压下所有不满。
这学子想到之前陆安说的对于“致知在格物”的补充与释意,再看到自家老师都对那释意推崇备至,再不情不愿,也只能认同这个话。
——不然你把其他同样研究“致知在格物”却说不出这个释意的大儒置于何地?
学子们满头大汗,只能道:“是我等无状,不知先生可愿继续说?”
陆安就继续了。
“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谓也。”
“物者,事也,凡意之所发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谓之物。”
“心即理,亦是格物。我欲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格其知之物也。将心中错误的欲望、情绪、观念、意识、思想格正,又怎能说这并非’致知在格物’?”
可这确实跟现在的理学大致意思相背。
甚至可以说是挖理学根基!
有十数名学子本就非常不忿陆安那“心即理”的思想,如今忍无可忍,冷然起身,愤而离席。
他们确实是为了辩倒陆九思的妖言而来,但如今明显短时间内辩不倒了,难道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听其妖言惑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