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郎他才多大啊!竟已能以策论治国了!
在场的士人们望着站在他们前面的人,那人也在静静看着他们。
分明该是平视之像,却莫名有种对方在低头看他们的感觉。
不。
哪里是陆九郎在低头看他们,九郎还是九郎,待人真诚,平易近人。
只是他们在仰面视君罢了。
第30章
而真正的君已经抓住了他所求贤才的臂膀。
“九郎!快随我来!”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手指将陆安抓得紧紧的,生怕人跑掉。
他们走进观澜亭,亭中有桌,有提学、知州、通判,以及大薪官家。
柴稷坐于桌前,对面还有另外一把椅子。
“九郎快坐。”他嫌弃那椅子离得太远了,直接搬到自己身边来,双眼真诚地望着陆安:“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咱们今日也来一场坐而论道。”
这对君臣的胳膊肘几乎碰在一起,鞋子也几乎在桌子底下挨着。此刻,君未曾言明自己是君,臣也还未正式成为臣。
“既然在你眼中,本朝应当以法治官,以仁治民,那么二者该如何界定呢?以考核来防止官吏祸国害民,这考核应当以什么为准则呢?”
听到这个发问,陆安将心中早有的回答道出:“事功。”
柴稷稍一思索,问:“可是《尚书》中‘立功立事’的事功?”
这句一出来,士子们便知这位申王也是通晓经义的,对他的观感便好上了不少。就连对方之前的出言不逊,都显得没那么气人了。
陆安点点头:“确是从此句化用而来。”
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功”,其实是南宋以陈亮和叶适等人为代表的一个学派——事功派的核心思想。
由于南宋贫弱且有外敌虎视眈眈,国朝随时处于亡国灭种的境地,南宋学子们为了自己的国家,苦思冥想救国之路。
事功派便是因此诞生。
“‘事’为经世致用之事,‘功’为事之效与事之果。若官吏不务实事,无有实功,那便退位让贤。”
陆安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很可能会和目前的社会主流背行,但是她既然要入官场,就得确定自己的行政方向。
正好申王在这里,她可以试探一下柴家的天子和赵家的天子有什么不同——
如果对方不能接受她的想法,她也一样会进官场。只不过,会考虑一下不入中央,找个机会外放出去,一身所学也不是非要卖给帝王家。
陆安注视着申王的眼睛,慢慢地说:“于陆某眼中,实功的标准非是仁政和德政,而是以财富民,民富而国强。”
但是现在儒家治国的根基,是德行,是教人如何为人。教化才是官员追求的实绩。
柴稷面现愕然之色。
场内场外一时哗然。
座中有不少士人听不下去了,起身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九郎还是多想一想圣人之言,切莫入了歧途。”
有些许人犹豫片刻,还是打算再听一听陆安所言。
有少数人却是神情激动,觉得自己已找到人生的方向了。
不知不觉,陆安已成这次雅集的中心,不论座中人是喜是怒,情绪的牵动皆不离她。
*
柴稷看着陆安,突然明白了过来。
这场问策,是他在考校陆安,但又何尝不是陆安在考校他呢?
此刻,他有一种预感,只要他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符合对方标准的意图,那便是魏惠王之于公孙鞅、项羽之于韩信、袁绍之于郭嘉,陆九郎会毫不犹豫抽身离去。
大薪立国百余年,已许久未有臣择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