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一个起身,掩唇轻咳两声,坐到他身边,捏着勺子边喝边说:“她们太显眼,平日不出府,秦风在侍卫处,天天看着进出之人,若是晚灵水央,他一反推必会起疑,连决一直跟着你,此番我又想试试能不能瞒过你去,故而才用的连升。我用柔澜威胁连升,他自然是应了我。况秦风也不吃酒,如此一来,能入口的,茶最合适。”
“瞒我作何?”
“若我连你都瞒得过还有何惧?不是你说的吗?让我杀他,不留痕迹。”
翟离看着她,抬手将她的随发勾至耳后,“知我为何让你杀他,不留痕迹吗?”
影儿一笑,“原本不知,你杀我一次,我便知了,你在教我,教我心狠手辣,教我将自己撇干净。”
翟离单手一搂,将影儿抱进怀里,他将唇贴在她的颈上,细细感受着跳动,许久才说:“知我为何教你?”
“不知,也无需知,你有你的打算,这份心机,于我利大于弊,我自是坦然接下便好。”
翟离深埋在她颈内,用她来藏自己,掩下那双眼里的惆怅,他小声问她:“影儿接下去,想怎么做?”
“茶里放药,毒死他。茶是连升买的,我借由过节的好日子各人均赏些,如此给他便是。”
翟离听完笑意深深,半晌才抬起脸,用鼻尖点在她脸颊上,惯道:“好,那你便试试。”
他这笑里的奸猾影儿一眼便瞧出,她抬手推他,佯怒,“你分明有更好的法子,为何不说?还让我自己去试。”
翟离一挑眉,“你想听?”
他携笑看影儿冷冰冰的眼神,拾筷先喂她几口小菜,拉足了悬念才道:“头一回算计人,想到这几个层面,已经不错了,我且问你,若他不饮这茶,你作何解?既是府内赏赐,为何单单送他府外购置之物?便算是连升买的,能指使的动他的,满府就你我二人,所以你绕这么大的弯子,结果,还是不言而喻。”
影儿静静听着,她坐在他怀里,自己持勺喝了几口粥,捏过巾帕拭嘴后说道:“麻烦,这般复杂,干脆你也别教了,我也不学了。不就是无情狠心吗?今儿开始,我一天杀一人,杀光了,你再寻新的来,你道如何?”
翟离一笑,微微摇头,抬手在她发丝间摸了一把,忖量道:“你喂我喝的茶里,放什么了?”
“就是茶,试试你喝不喝的出来而已,不必多虑,那些个要命的东西,我如何也得不着的,便是我要,连升也不会给,要不你给我些,我用来算计秦风。”
她这几句话,让翟离颇有些忍俊不禁,他垂头抬眼看着影儿,用珠串挑起她的下颌,笑道:“你的算计,太浅,经不得推敲。若真想搬倒我,按我教的做,我授你以渔,你好生学着。”
呼之欲出的相拒之言还是被影儿咽下,她笑了笑,望窗观云。
她知她斗不过他,无妨。
窗外云淡风轻,花树摇曳,鸟鸣啼啼。
真是奇怪的默契,她没说过回桐芜苑,知道他不会允。
他也没提过放她出曲水,知道她不会问。
屡次清醒。
再三沉沦。
饭后,他问她想做何,影儿想了想,说仍想在府内走走,一来消食,二来活动活动。
翟离握着她的手把玩,轻声答好。
影儿换衣时,翟离始终靠在屏风处看着,眼中如暮霭浮沉,在盘算什么,无人知晓。
影儿抽发回身时,便瞧他轻轻一笑,对她说道:“来坐,我给你拢发。”
“又不出府,我这病秧子还需作何打扮。”
“不为打扮,是我想为你拢发。”
影儿懒得再说,随他弄去。
镜中他看她,她躲他,无言相对。
他牵她散步,与她聊花,谈月,怨雨。
影儿遇到想走的方向,便停住步子示意,翟离回回都依了她。
突地一声软语落进影儿耳里,温柔的音调配上这句话,让她一震,有些难以置信,“你这一生也算跌宕起伏。”
影儿一笑,带着嘲讽,“拜你所赐。”
翟离垂目看她,停下步子搂住她的肩,“疯成这样,可不是拜我所赐。”
他轻捏她肩侧,揽着她往前走,“当真遗憾,用了半生才看清,原是你我皆疯。既如此,还不如开始就惊天动地,畅快一把。”
“还不够疯吗?你自己瞧瞧,你我二人的身上,有多少伤,哪一处,不是你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