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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将雪地映成赤金,苏珏策马穿过欢呼的军阵,怀中的禅位诏书是那般滚烫。
紫宸殿来去一趟,苏珏不但带回了楚云轩即将主动禅位的消息,还带回了已经写好的禅位诏书和宝册。
这无疑是振奋军心的。
即便仍是夜色茫茫,苏珏还是与李明月登上城楼。
几道圣旨徐徐展开,苏珏清润的声音从城楼上逐渐清晰铿锵。
“咨有西楚国主楚云轩,贪图逸乐,兴建行宫,靡费财物。诸位臣夏直颜犯谏,见怒于君……寡人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平阳侯……於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祗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随着苏珏将最后一个字读尽,三军爆出一阵阵欢呼。
"苏先生!这便成了!?"
副将狂喜着捧来庆功酒,琥珀光里浮着李明月帐前的琉璃灯影。
苏珏恍惚看见在五年前的丞相府内,杨兰芝举着同样澄澈的酒盏对他说:"慕容,且看这杯中日月。"
欢呼声突然拔高,几个士兵拖着礼器当啷作响地跑过。
苏珏指尖无意识摩挲圣旨边缘,昨夜紫宸殿对弈时,楚云轩将玉玺按在空帛上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明白过来,什么叫因果循环。
"军师!要不要把这禅位诏书抄送各州?"
书记官捧着朱砂砚挤到跟前。
苏珏望着砚中墨色,随后道,“去吧,抄送各州。”
他猛地攥紧圣旨,蚕丝帛面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极了他刚来到此方世界时的光怪陆离。
中军帐前的李明月正擦拭佩剑,剑穗上缀着的东珠在火光中流转。
苏珏盯着那颗原本镶在李书珩冕冠上的珠子,耳畔却不合时宜的响起天顺十三年的雨夜,楚云轩掀翻奏折冷笑:"慕容,你且看这满朝朱紫,有几个配得上衣冠禽兽四字?"
雪粒扑在诏书上,洇出个小小的漩涡。
苏珏突然很想念冀州藏书阁那幅墨荷,楚越总说残叶比盛放时更有筋骨。
帐外不知谁吹起了《折柳曲》,他摸到袖袋里半片枯荷,惊觉指尖已是冰凉。
“苏先生!”
一道焦急的少年音撞进营帐,还未等苏珏反应过来,便被李安甫抱了个满怀。
“苏先生可安好?”李安甫抬头看向苏珏,一双眼眸中尽是担忧和依恋。
看到这样一双眼眸,苏珏陡然觉得不知所措,这孩子是不是太过于紧张,又或者……
不,不会,世子只是因为王爷的离世而变得患得患失而已。
“殿下,苏某安好。”
苏珏抬手轻轻抚摸着李安甫的后背,果然,李安甫浑身的紧绷慢慢缓和下来,可他还是紧紧抱着苏珏不放。
“苏先生,你好久没有考校我的功课了。”
李安甫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委屈和小心翼翼,这与他平时的沉稳大相径庭。
苏珏越发心生怜悯,“那今夜就考校,如何?”
“学生备好了热汤与吃食,请苏先生现在就与学生过去,好不好?”
李安甫的眼神里带着希冀,苏珏自是不忍让他失望。
“好,世子带路吧。”
“是,先生。”
得了承诺的李安甫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他从苏珏的怀里起身,却又牵过苏珏的手,生怕苏珏反悔。
“苏先生,你的手好凉。”
“夜深雪冷罢了,世子不必挂怀。”
“不,是苏先生太过劳累。”李安甫一脸的不认同,他赶紧转头吩咐人多备几个炭盆。